第四章 周先生

　　那位好心帮助我们的夫人姓李，单字茹，是知州王大人的外室，听说很受宠爱。这两年间，除了每日听我讲故事以外，李夫人还教导我和小蔓学习书法，并且在梧竹幽居不远的地方给我们置了宅子。
　　这日往回走的时候，小蔓对我说：“李夫人怀孕都四个月了，那个王大人终于决定纳她回府，给夫人一个妾室的名分了，不过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她了？”
　　我摸摸她的头，“这样对李夫人是最好的，等孩子出生了，就算是庶出那也是有名分的。”
　　行至宅院门口，致远从里面出来，对我说：“有一位自称是周朝渊的先生找你，说是你父亲的故人，你可记得？”
　　我当初在破庙里的那群小伙伴总共有六人，穷人家讲究贱名好养活，因此好几个人的名字实在是不堪入耳，衣食无忧之后我就把大家的名字统一给改了，林致远就是其中一位小伙伴。
　　“周朝渊？”我默默念了几遍，好像听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没办法，我刚穿越来的时候原主还不到八岁，又经历了生死大劫，许多记忆都模糊了。不过既然自称是“故人”，那还是应该见一见的，所以我们相偕进了院子。
　　“清婉姑娘，终于找到你了。”我刚进去，就看见一位长相清隽的郎君，一见到我差点激动的潸然泪下，我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他。
　　周朝渊确实是我父亲的知交好友，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整天在东宫调皮捣蛋，爬树捉鸟。一日趁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寝宫爬上了一颗高高的柳树，然后下不来了。就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听见一声轻笑，“这是谁家的女娃，跟个小猴似的？”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丢人也不能输了阵仗，于是小脸一沉，道：“你是什么人？敢嘲笑本郡主。”
　　那人似乎觉得很有趣，就说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郡主殿下，不知郡主可需要在下的帮忙，从树上下来？”我矜持的点点头，他便将我从树上抱下来，我一落地，就看见父王沉着脸站在不远处。
　　“朝渊啊，让你见笑了，这孩子已经启蒙学规矩了，就是还没多大改进。”说完转头对我说道：“还不拜见周先生。”
　　这便是我与周先生的初遇，后来周先生就成为了我父王的幕僚，父王对他引为知交，很是敬重。在我被母妃送出东宫之前，周先生就因为家母去世，先一步离开了东宫，想来也是因此躲过一劫。
　　我看看周围的小伙伴们，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好，“周先生，我们屋里说话吧。”
　　落座之后，致远端上了茶和点心，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周先生定睛看着我，大概是想到了父王，眼圈又红了，他轻啜一口茶，对我说：“我当年听说太子入狱的时候，就往京城赶去，可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太子府已经满门抄斩。我那时心灰意冷，只一心等待时机要杀了奸贼鲍敏替太子殿下报仇。可是后来听说，你母妃提前将你送了出去，我便想着先来寻你。这一路找寻过来，就找了一年多，才终于见到郡主。只是，楚妃娘娘不是将你送往明州楚家么，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尽管我不是原主，再听到当年之事也还是很伤怀，“我们当年行至新安的时候，遭到了追杀，侍卫全部死了，我那时候也气息奄奄，后来就被一群乞儿给救了。听说我父王的事情，我不敢亮明身份出去找人，也没办法独自去往明州，所以就留在了这里。后来幸得一位李夫人相助，才苟活到今日。”
　　“上个月的时候，齐王殿下替你父王平反冤情，鲍敏那个狗贼被凌迟处死了，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还听说，你姐姐荷华郡主这些年一直由齐王殿下偷偷抚养着，太子殿下平反之后，你姐姐被陛下接入了宫里照看，并且封了“荣昌公主”，郡主若是回去了，就可以姐妹团聚了。”
　　我心道，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么一个杀我全家的爷爷我可不想要，伴君如伴虎，那天不高兴了再把我咔嚓了。而且本人宫斗技能基本为零，实在不愿长于一堆繁文缛节没有自由的深宫内苑。
　　我委婉说道：“母妃送我出东宫的时候，就希望我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康泰。父王和哥哥们被害之后，我便对天家亲情再无奢望，我并不想回京，只想安稳的度过此生，还请先生成全。”
　　周先生对我的拒绝有些意外，“那你姐姐呢？”
　　“若是还有姐妹缘分，将来自会相见。”
　　周先生沉默着没有说话，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离去之前他告诉我他暂时不会离开，让我再考虑考虑。
　　我的姐姐名叫荷华，名字取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而我的名字清婉，取自“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不知道我那父皇为何如此钟情与《诗经》，我和姐姐的名字皆取自于此，姐姐大我两岁，如今应该是十二岁了，孤苦无依长于深宫，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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