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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昔日旧话(已修)


柳文殊十岁被冷潜渊带回须弥山,却因身体孱弱、伤势过重,在未逢春日夜的调养下修养了近乎三年才正式入道,已然过了弟子入道最晚年龄,但冷潜渊替他探脉时,发现他确实很有修道的资质,起步虽晚,但他潜心求学,专心修行,修为数年间便突飞猛进。

        他刚入须弥山那天,祁子冽在他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心里一直都记得曾经那个祁府的小公子,但自己心里的伤疤也确实一刻也忘不掉,纠结矛盾之下,还是不愿见祁子冽。

        但祁子冽跪了一天一夜,将几位长辈和许多弟子都引了过来,招惹了许多口舌是非,柳文殊实在是有些困扰,最后还是给他开了门,让他进屋一叙。

        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这些年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更不想被人知道他已然是肮脏之身,任是在谁面前也不肯说。即便一直留着清白又如何?他早就脏得彻彻底底了。

        刚开始褪掉衣服让未逢春给其他地方上药时,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羞以见人,只要低头便能看见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抓痕,随即便能想起那个男人,恶心到胃里涌起一阵酸涩,又觉得真正令人恶心的,其实是自己。

        但是未逢春的动作一直都很温柔,轻轻地擦拭着他的每一处伤痕,不带任何目的,只是想要将他的伤痕抚平,这股久违的温柔让柳文殊红了双眼,可每当他看见未逢春对自己如此之好,就会想起那个发高热的冬日,心里总是忍不住地在想,为什么他要救自己,为什么自己没能死在那个冬日。

        冷潜渊成了他的师尊,将他带到了这座须弥山上,让未逢春帮他疗伤,给他新的衣服,让他沐浴,洗掉身上的污秽,还给了他一间宽敞的卧室,这都是柳文殊从来不敢妄想的待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祁子冽,碰见那个当初他无论在祁府门口怎么哭喊都没见到的祁泓,尽管他知道自己怨不得祁泓,可这几年来自己所受之苦,还是难免让自己对他心存芥蒂。

        当柳文殊总算肯和祁子冽面对面交流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但在不经意之间,他又能注意到,祁泓似乎和当年不太一样了。

        你过得如何,你过得好吗,你怎么样?

        这些问题,无一例外地从祁子冽口中问出,柳文殊看见他脸上的愧疚之情,还有那眼底又尽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与急切,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要是当真能怨他就好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怨不得祁泓,祁泓只是没能等到他,柳文殊轻声道:“祁子冽,我不怨你。”

        祁子冽红着眼眶,求得卑微,“阿劫,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叫我一声‘祁泓’好不好……这些年我从未见过你,但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每天都在等你,我等了你两年,但是只有那一天,唯独那一天,我没有等到你,没能救你,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柳文殊不愿再听他的解释,沉沉地阖上双眼,“没有原谅与否,我说过,我不怨你,此事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你也不必向我道歉。师尊收我为徒,于我有恩,从今日开始便是我的新生活,恳请师兄从此以往,不必再提起前尘往事,有些事情,文殊……不愿再记起。”

        他又能怨谁呢?怨祁泓,他倒不如怨自己为什么没能死在半路上。从前种种,不过是一场冗长的噩梦,如今噩梦终于要结束了,他为什么要继续将这些痛苦记在心里?

        他想要忘掉,他百般地想要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因果注定也好上天有命也罢,所有事情都在他上须弥山

        后被划上了句号,如今他终于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能为他遮风挡雨,洗去旧事,他为什么不能忘却前尘展望未来?

        “请师兄也忘掉吧。”他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这般说道,“忘掉从前的柳劫,我也不再记得祁泓。从此以后,我只是柳文殊,你也只是祁子冽。”

        都结束吧,都结束了——

        都不要再提了。

        ***

        自那以后,祁子冽百般地想要靠近他,无论是在他养伤的三年里,还是后来许多年的岁月里,祁子冽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处处都让着他,什么都想着他,每次柳文殊想要拒绝他的好意,又总是在看见他眼底的内疚后戛然而止,轻叹一声,便由着他去了。

        时间久了,二人的关系总算有所缓解,也有所亲近,柳文殊渐渐地不再拒绝他的好意,也慢慢接受了他喜欢黏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因为说好要忘掉前尘旧事的,也是自己。

        祁子冽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出于当初深深的内疚感,不论过去多少年,柳文殊都依然能从祁子冽看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无尽的愧意,只是自己早已不愿再记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师兄了。

        柳文殊的确不怨祁子冽,他怨的从来只有这尽是痛苦的人生,可每当他面对祁子冽时,又总是忍不住再扪心自问一下:他真的就从未怨过祁泓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再继续细想,他像是在逃避什么,好像是在逃避着,不肯承认,其实祁泓亦是他痛苦中的一部分,他不想面对祁泓,也是因为每次看见祁泓,便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日自己坐在祁府门口哭得声嘶力竭,都没人来将他从地狱中带回到人间。

        痛苦的记忆总是串联在一起,早几年时,每当柳文殊看见祁子冽那副想要求得他原谅的模样都会下意识地避而不见,因为记忆闪回了无数次,无论如何,那日的场景都像是再现了一般,带着刻进他身体中每一寸的疼痛与肮脏,连根拔起了他的痛苦。

        时间能磨平伤痛,那时光沉淀数年,他选择入的无情道渐入佳境时,才真正释怀了些许,回头一看时,祁子冽仍在他身边,从未远离过他,久而久之,柳文殊才愿意靠近他,但内心始终有某一处无法磨灭的脆弱,让他数年来都没法对祁子冽敞开心扉。

        后来,他才知道在自己拜师那一年,祁府家道中落,难怪他那日重逢相认时,觉得祁泓的心性已经被磨去了棱角,不再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小公子。

        这些年来,祁子冽开始缩衣节食,日子过得愈发清贫,性情也变得比从前更加温和,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可柳文殊能看出来,那似乎只是祁泓隐藏过去、伪装内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不过,谁都有拼命想要藏起来的过往。

        柳文殊刚入师门便听说冷潜渊是个烟杆子,但自己养伤的这三年里,却没怎么见师尊抽烟,未师伯还特意为此夸了夸他真是冷潜渊的救命药,因为这个冥顽不灵的人之前如何都不听劝,如今收了个体弱多病的徒弟,一听说徒弟身子不好难以长命,吸烟的习惯立刻收敛了不少。

        冷潜渊带他入道,他却成了整个须弥山上唯一一个修无情道的弟子,柳文殊对凡尘俗世早已没了任何期待与执念,大道之无情,亦是对世间万物无情,这些年来,他亦早已没了生的意志,若不是冷潜渊收了他作弟子,他身带着污秽与肮脏,甚至都不想再继续苟活。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再也没法有情了。

        柳文殊起

        步虽晚,可惊才绝艳,在冷潜渊的指导下仅用几年便突破了金丹期,虽远没有他师尊那般因天赋异禀而名声大噪,可明光二十七年,仙门秋狝中他与柳青冥那道双剑合璧,荡起了修真界不小的水花,一夜之间,世人皆知那饮风与平芜惊艳相合,佳话诞生。

        然而同年,在仙门秋狝一战后,柳文殊刚渡劫突破元婴期,那雷劈在身上致使他重伤以后,冷潜渊因旧伤复发和肺病晚期不治而亡,柳文殊听说后带着一身被雷劈过的痕迹彻底昏迷不醒,幸得未逢春及时救助,否则他身子骨弱,能扛下天劫已是奇迹中的万幸,稍有不慎,怕是会跟着他师尊一块儿去了。

        祁子冽在柳文殊床边不眠不休地连着守了好几夜,一身白衣,只为吊唁因病仙逝的冷潜渊,掌门师伯将他的遗骨埋在了后山的冢中,追封为“渊沉真人”。

        那几日峰里上下气氛都异常宁静,自从渊沉真人仙逝、柳文殊因扛天劫而昏迷不醒,祁子冽又日日夜夜地守在他身边只为等他醒来时能及时喂药,未逢春与其徒裴钩吻也比平时沉默寡言了不少,闵希言本就不常开口说话,只有掌门偶尔会试图活跃一下僵死的气氛。

        柳文殊醒来后,已是七日过去,他靠着未逢春的回春之术,总算撑过了天雷留下的险些要了他的命的内伤,拖着一副孱弱的身躯,隔年的百家听学会和仙门大会确实是没法去了。

        师尊仙逝带给他的打击实在是有些大,柳文殊除了卧病在床时会静心修养,能下地后,时不时便会去到后山那个冢和渊沉真人说说话,偶尔会和祁子冽一起去给师尊上香,少了师尊伴在身侧,芥子峰也没了那呛人的烟味,一时间徒弟二人还挺不适应的。

        一年又一年,春秋更迭数年,从前的无数苦痛逐渐淡出脑海,却仍旧留存在那心底深处,时常映入柳文殊的梦境,成为他的心魔,百般阻挠着他的无情道。

        再后来,他便遇见了与十八岁那年结识的一位梦中人极其相似的那个孩子。

        那个带走了他余生所有执念的孩子。

        ***

        “文殊,文殊!”祁子冽慌乱地丢下手中的伞,站了许久后忽然蹲下去让他有些乏力,可柳文殊此时此刻晕倒在了雪地中,他急忙地将他扶在自己怀中,颤声道,“师兄马上带你回峰……”

        柳文殊在玄苍山脚下跪了三天三夜,那本就孱弱的身体终究是耐不住冬日的严寒,祁子冽一摸他的脸,甚至都没什么温度,覆满了几层厚厚的霜气,还有那双苍白的薄唇,立刻召出掠影剑带着他一路往须弥山赶回去。

        “裴师兄,文殊不好了!”

        小师弟这副身子,自从春霁真人仙逝以后,便一直是裴钩吻在接手负责调理,无论是大病还是小病,但凡柳文殊身体出了点岔子,无论轻重,裴钩吻总能给他顺利续命,然而这一次,他在看过柳文殊的病情后,头一回露出了如此严肃且凝重的表情。

        “祁泓,不是让你带他回来吗?怎么不早点把他打晕带回来,反倒由着他任性!”裴钩吻脸色十分难看,语气有些阴沉地责怪着祁子冽,把过脉之后赶紧将屋内的供暖点好,将柳文殊沾满了厚重白雪的靴子脱下来时,那雪冰冷无比,落在裴钩吻手上时,都忍不住让他打了个颤。

        祁子冽百口莫辩,百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懊恼又颓废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师兄,抱歉,子冽知错。师兄快给文殊看看吧。”

        裴钩吻的掌心轻轻抚上那双被冻得僵硬的腿,扫去几层霜气,一手抓着柳文殊的手腕再次看

        了看脉象,最后他甚至直接整张脸都沉了下去,“这双腿,废了。至少半年下不了地,就算用针灸调理回来,也只能简单走走,根本没法长期正常行走。”

        “还有……”很少见裴钩吻说话如此犹豫,他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才肯道:“寒疾过重,先前的内伤尚未好全,寒气入体反致伤势加重,严重气血不足,再加上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拖着这样的身躯,怕是,连我都束手无策了。”

        祁子冽差点没站稳,他背后猛地撞到了书架,却不觉得疼,只是失神地呢喃着,“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连裴师兄都没有办法?裴师兄,你再给他看看……”

        “最多五年。”裴钩吻语气沉重,他也不肯得出这种结论,却又没法自欺欺人,“我此番虽能救他命悬一线时,再加上后期慢慢调理他的身子,但在他解开心结之前,如若一直忧思下去,我只能保他最后五年的命数。”

        “师兄……师兄!”祁子冽情绪有些失控,他有些踉跄地过去抓着裴钩吻的手臂,苦苦哀求着,“裴师兄,你就再看一眼,你是未师伯的徒弟,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你每次都救回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裴师兄,你就再看一眼——”

        “够了,祁泓!”裴钩吻心情也很烦躁,他行医多年,似乎也是头一回如此束手无策,救不回他的小师弟,他又何尝不痛苦,任谁自欺欺人都好,唯独他作为医者,绝对不可以骗自己,只能残忍地将事实说出来,“我已经确认过了,最多五年!”

        祁子冽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双腿一软,便猛地瘫跪在地上,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柳文殊,小师弟微微蹙着眉头,有些痛苦地晃了晃脑袋,那双薄唇依旧没有血色。

        下一刻,不知他是梦见了什么,柳文殊的眼角赫然流下了两行清泪,那泪水从那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溢出,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枕边,那眼泪热得滚烫,他的脸颊却冰冷无比。

        那晶莹剔透的热泪无声落下,伴随着床上人微启唇后发出的细微吐息声,难过的心思尽数藏在那紧皱的眉头中,还有一声声虚幻又苍白无力的呼唤。

        “明佑……明佑……”

        祁子冽呆住了,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很想擦掉柳文殊的眼泪,伸出手的一瞬间,所有的过往悉数闪过心头,突然间,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早就没了那个资格。

        而且,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再见过柳文殊的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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