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江东去浪千叠（二）

元澄三年腊月初七，上都城。

        要说最近上都城内真是热闹的很，年关将至，又逢太平盛世，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祥和的场景，除却新岁之际的辞旧迎新，这满街满巷的红红火火的装扮，也是为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当今皇帝的大喜之事。

        自从李玄玥登基以来，三年的时间里，皇后一位始终空悬，起先人们都以为，李玄玥一直忙碌于整顿山河，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时间一长，人们发现，李玄玥似乎是真的对此事无意，甚至有人怀疑，大梁的这位新皇帝，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

        先前礼部的那些个老头子们，整日里闲的无聊，就喜欢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干，公侯王孙家的女儿们挑选了一堆，无一例外，全都被李玄玥一个个的回绝了，而对于此事，李玄玥的理由更是奇特，说是要等到安远侯顾时安还朝之后，再做定夺。

        其实倒也难怪，李玄玥和顾时安情谊甚笃，少时顾时安就作为太子伴读，一直跟随在李玄玥的身边，直到当年李玄琼篡位一事真相大白于天下，李玄玥顺利登基，其中都一直有顾时安的帮衬，李玄玥的终身大事，想要问一问顾时安的意见，想来倒也是合情合理的意见事情。

        于是礼部的老头子们也只好作罢，只是大梁的皇帝也不可能永远不娶皇后，礼部的老头子们一合计，左右现在天下太平，顾侯爷也眼见着就要从北疆回来了，他们干脆就提前准备着，什么华服金冠、轿撵仪仗、金印金册，凡是大婚封后所用的一应物件，都早已准备齐全，似乎就等着李玄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礼部再将已经准备好的这些东西套到人家身上就好了。

        正当礼部尚书岳维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惬意地卧在太师椅里喝茶，自夸着自己英明神算的时候，这一天，毫无征兆的一道圣旨下来，惊得岳维差点把自己蓄了多年的山羊胡子全都拔了下来。

        圣旨上说，要册封安远侯顾时安为皇后，日子就定在了两天之后的腊月初九。

        好嘛，原来李玄玥一直说要等安远侯顾时安还朝再做打算，并不是岳维这种老腐朽想象的，什么两人互为出生入死的知己，自己的婚姻大事必须要有对方在场为证才算圆满，而是这俩人，根本就是一对早就好上了的鸳鸯，不对，是一对鸳鸳。

        岳维犯了愁，当时自己可是拍着胸脯和李玄玥保证的，一切事务早已准备妥当，只要皇上有意，随时都可以举行封后大典。当时岳维确实是按照仪制所准备的这不假，可是，他准备的，全都是女子的仪制，谁能想到，他们的皇帝，竟然会迎娶一位男皇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玄玥嫌弃礼部的人一直烦扰他，聒噪个不停，要给自己选皇后，这时候忽然说要封后，要打礼部一个措手不及？岳维想到这里，不敢耽搁，只剩下了两天的时间，他若是还想要自己的这一把老骨头，就要抓紧全部的时间去操办了。

        早在上一任皇帝李玄琼在位的时候，娶男妻一事就已经成为了合法的事情，几年来民风日益开放，那些个曾经见不得光但又真挚热忱的情感，终于被呈到了台面上来，重见天日。就在天子脚下的上都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时不时的就能见到几对夫夫佳偶良配。

        所以说李玄玥要迎娶顾时安当皇后，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有何不妥。且不说李玄玥对顾时安情之所钟，心之所向，单凭他顾时安赫赫的战功和当今大梁唯一一位外姓侯爷的身份，放眼天下，就不可能有任何一人能够比得上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所以说顾时安当这个皇后，的的确确是最佳的人选。

        莫宅。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但是躺在，更准确地讲是瘫在床上的顾时安是一点点都不想动弹。都说是小别胜新婚，顾时安和李玄玥这一别也没多长的时间，顾时安只不过是去北疆巡查了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回来之后，就险些累断了顾时安的腰。

        看来这当皇帝虽说可能是忙了一点，但是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累啊。

        顾时安眼神幽怨地看着床榻上凌乱不堪的一片狼藉，他扶着自己的老腰，叹了一口气。李玄玥一早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政务繁忙，再加上又要安排封后相关的事务，便就留了顾时安一人在莫宅贪睡。

        “侯爷，侯爷！”

        门外传来了思华的声音，思华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太大的呼唤声，因为他今天一早就被李玄玥叮嘱过，说是顾时安昨日骑了一天的马，累得很，晚点去不要打扰了他休息。

        顾时安眯缝起眼睛来，瞧了一眼窗外的光景，约摸着快要到午时了，也该回去了，于是顾时安答应了一声，叫了思华进屋来。

        顾时安的声音虽说有些沙哑，但是他很确信，自己说话的音量，足够让门外的思华听见，但是思华似乎是有什么顾虑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屋子。

        思华双手盖在了眼前，只从指缝间悄悄地看，他不敢乱瞟，一副滑稽的模样把顾时安逗得哭笑不得。

        “侯爷，礼部那边要找您安排大婚相关的事宜，您要是醒了，咱们就去吧。”思华说，“圣旨来的突然，还未来得及跟侯爷道喜呢！侯爷大喜！”

        顾时安笑了笑，无奈地对思华说：“你不用这样子拘谨，大家都是男子，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衣衫不整，你不必这样。”

        不说还好，顾时安这样一说，倒是把思华吓了个够呛，思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是不敢抬头，低声对顾时安说道：“就是因为大家都是男子，小的才不敢这样，侯爷啊，皇宫那地方可不比从前的东宫，万一陛下哪天一个不高兴，送了我去当太监……那可怎么办啊！”

        “哈哈哈哈哈！”顾时安听完思华的话，瞬间笑得前仰后合，他想起来当时自己还是吴澄的时候，在月安楼的那段时光，思华一直在自己身边，时不时的和自己所说的那些个八卦秘闻，坊间传说。真没想到，那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思华，竟然也会有现在的这副模样。

        “不会的，你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他什么心性，你还不知道吗？”顾时安沉声安慰思华道。

        思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道：幸亏陛下不知道，当年我都和吴澄说过些什么不堪如耳的东西。

        “他是不会那样子对你的，不过我觉得，他最多会扒了你的皮，这种话，他还是说过的。”顾时安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就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将思华戳了个透心凉。

        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夫，这两个人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狠。

        安远侯府。

        “按照民间娶亲的流程，从议婚到完婚一共分为六礼，是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皇家的仪制一套流程下来，恐怕要比民间的更加复杂一些，不过按照陛下的意思，那些过于繁琐的流程都可以尽数略去，至于剩下的相关细节，老臣再给侯爷一一讲解清楚……”

        岳维在顾时安的耳边一直滔滔不绝说个不停，顾时安见到岳维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忙里忙外四处奔走，就根本不好意去打断他。即便是顾时安早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是把那一大串繁琐的流程听了下来。

        顾时安不理解，为何娶亲竟然是如此麻烦而又复杂的一件事，明明当年两个人都早已私下里写下了婚书，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不就得了，非要按照流程来，繁琐复杂至极。

        可是直到顾时安见到了礼部连夜为他操办好的一袭正红色婚服之后，华服凤冠，龙凤呈祥，凤鸣九霄跃然于婚服之上，顾时安明白了，这是李玄玥的全部心意，是李玄玥要名正言顺的，让天下所有的人全部知晓并且羡艳的，封他顾时安为皇后。

        一股浓烈的情感从顾时安的心头涌动而上，回忆起二人过往的种种，千难万苦也好，欢喜笑闹也罢，一步一步走过来，终于是修成了正果，他们两个人无论是谁，等待着这一天，都已经等了很久了。

        “侯爷收好，后日便是封后大典，届时陛下一早就会从皇宫出发，侯爷只需做好准备，在侯府等待陛下前来，您二位再一道前往宗庙祭祀，祭拜告知大梁诸位皇帝之后，再回皇宫受百官朝拜，便算是礼成。”岳维说。

        “多谢尚书大人，时安明白了。”顾时安命人收下了华服金冠和一应物件，又向岳维道了谢。

        就在这时，原本把守安远侯府大门的一个侍卫通传之后走了进来，对顾时安一拜，而后说道：“侯爷，方才有人送来一个箱子，说是给侯爷您的新婚贺礼，可是那人没说自己是谁，属下也并不认得他，放下了东西就走了。属下方才在院外已经检查过了，那箱子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打开来看，里面只有几坛酒。”

        顾时安心中一动，唤了那侍卫引路，出门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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