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洒向千峰秋叶丹（四）

王集昆死都想不明白，张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保护月安楼。

        其实张源自己也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关洋他自己才知道了。

        看见了突然出现在月安楼门口的张源，剩余的几个围住了吴澄的御林军士兵，早就吓破了胆，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的摔了满地，他们纷纷落荒而逃，趁着张源还暂时没有迁怒于自己之前，脚底抹油，全都溜走了。

        “他妈的，你们这一帮废物，整日里就知道吃酒享乐，惹出事来一个个他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都给老子滚回来，老子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张源随意地从王集昆的尸体上扯下来一角，将自己手中的剑上沾的血迹擦干净了，又朝着那一群想要溜之大吉的御林军士兵的背影痛骂道。

        听见了张源在身后的骂喊声，那些个士兵的酒顿时都醒了个差不多，没有人胆敢去开罪正在暴怒的张源，只得一个个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埋着头，又走了回来。

        张源的脚在王集昆的尸首上踹了几脚，张源的脸上满脸很是嫌弃的表情，抬手指着几个御林军士兵说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把这个死人给老子处理干净了，”说着张源又抬起了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说道：“这天快下雪了，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到时候雪一下来，全都遮住了，没人知道。”

        几个士兵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不停的点着头，生怕自己也被牵连了。

        忽然张源发了狠，眼神阴鸷的逼视着几个士兵说道：“谁要是胆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上边的人知道了，这具死尸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是……不敢不敢，小的们自然不敢乱说……”几个士兵七手八脚的将王集昆的尸体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慕容总督，”张源朝着慕容峥抱拳行礼道：“今天的事情，不论如何，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为好，我敬你是总督，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劝告，上面要求我这样干，兄弟我也有苦衷，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说罢张源就转身离去了。

        慕容峥叹了口气，也没多问什么缘由，忽而就听得身后沉闷一声。

        “当啷！”

        一阵天旋地转上来，头痛的感觉更剧烈了，吴澄的一只手抓住了柜台的一角，这才稍稍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在地上，可是另一只拿着破霄刀的手却颤抖着，使不上力气了，破霄刀直接掉在了地上，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声响来。

        “你怎么了？！”慕容峥连忙扶住了吴澄。

        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混沌，吴澄根本就看不清，慕容峥的脸，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是虚幻的，支离破碎而又模模糊糊的。

        “时安？时安……顾时安……”

        吴澄的耳边忽然响起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也是像此刻同样的头痛欲裂的感觉，吴澄用力睁开眼睛，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咴！”

        门口的纯白色骏马一声长嘶，它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正用力拉扯着绳索，想要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

        “吴澄，吴澄，吴澄！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吴澄！”慕容峥焦急的晃动着吴澄的身躯，想让他清醒一点。

        周围的场景逐渐清晰了起来，吴澄的双眼重新缓慢的聚焦，苍白的唇色渐渐的有了几分血色，却依旧掩盖不住他的虚弱。眼前扭曲的影像重新恢复了正常，耳畔的幻听渐渐消失，吴澄终于看清了，慕容峥正满脸惊恐担忧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对，那不是我的名字……

        吴澄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我是……”

        吴澄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他费力的眯起了眼睛，看向面前的慕容峥。此刻吴澄眼中的慕容峥的脸似乎和记忆深处的某些景象重叠了起来。

        “你……是你？”吴澄喃喃道。

        慕容峥的瞳孔骤然缩紧，“你想起来了？你……你认得我了？”

        “不……不……”又是新一轮的头痛来袭，“我到底是谁……”

        此时就在月安楼门口的大街上，在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一辆轿子不知道在原地停放了多长时间，抬轿子的轿夫也不在周围，若不仔细去看的话，还以为是一顶空空如也的轿子。就在这时，轿子的门帘忽然被轿子内的人掀开了一角，一个身着常服而又身量很高的男人从轿子上走了下来，男人径直朝着月安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男人的右手中一枚飞镖正在指尖翻腾，一抹近似疯狂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送出这份惊喜了。

        男人正是关洋。

        “你确定，可看清楚了，这一旦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光是你，就连咱家也要跟着一起掉脑袋的。”承喜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一袭黑色夜行服的静朗十三骑之中的一人，努力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对他说道。

        “千真万确，承喜公公，这一回我跟随了慕容总督整整一路，从他从慕容府中出来开始，一直到了他进了月安楼为止，虽说不易察觉，但是我看见了好几次，那慕容总督时不时的就朝着月安楼柜台处的那个小二的身上张望。”黑衣人说道。

        “月安楼？”承喜起疑，“你跟踪慕容峥的这些日子里，他可曾多次去那个月安楼？”

        “不曾，只有这一次，而且慕容总督似乎还有一些刻意隐瞒的痕迹。”

        承喜略作思考，手指轻轻的托起了自己的下巴，他思考着其中的缘由。

        那黑衣人又抱拳说道：“承喜公公，可要将这件事情禀明陛下？”

        承喜狠狠地剜了那黑衣人一眼，黑衣人自知失言，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你们静朗十三骑不是只认咱家手中的这块腰牌吗？”说着，承喜晃了晃手中的腰牌，“那么你觉得，还要不要禀明陛下呢？”

        “是，小的知道了，一切但凭承喜公公指挥。”黑衣人连忙认错道。

        “阿七呢？”承喜问道。

        “阿七从下了早朝开始就一直暗中跟踪关掌印了，想来现在应该还在跟着关掌印。”黑衣人说道。

        “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刻就来告知咱家，规矩你们都懂，陛下那边，咱家自有考量。”

        “那慕容峥和关洋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们跟踪他们的时候，可仔细着被他们发现了呀，那种狠角色，你们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只怕是要丢了性命的啊！”

        黑衣人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承喜的话音刚落，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关洋第一次踏进月安楼的大门。

        关洋曾经在脑海之中无数次的想过，若是自己还能再一次见到顾时安，那个曾经在寒冬腊月里唯一给过他一点点温暖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景象，不论以何种的方式，在关洋的想法之中，都该是像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时安时一样，阴风怒号，大雪纷飞。

        最好是自己还能穿着当年的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

        这怎么可能呢？关洋正想着，抬手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华贵的绸缎穿在身上，他已经是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了。

        昏昏沉沉的天，不时地刮过几阵阴风，寒意更甚。可惜这雪，到底还是没能下的下来。

        “啧。”

        关洋似乎对这种场景有些不满意，撇了撇嘴角，砸吧了一下嘴。

        “你别管我，我不能和你走，我要去找莫先生！”吴澄的意识已经恢复正常了，虽然他的脑子里仍旧是混沌一片，但是吴澄现在只有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一直在驱动着他。

        那就是赶快找到莫元灼，只有在莫元灼的身边，吴澄才能真正的安心。

        “这上都城内头一号的酒楼，果真是热闹非凡啊！”关洋站在门口，虚虚的用脚尖点着地上还未来得及处理干净的王集昆的血迹，冷嘲热讽道。

        慕容峥一直拉着挣扎不断的吴澄的手忽然松开了，他见到了悠闲地站在门口的关洋，事发突然，慕容峥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总督真是好兴致，你这御林军总督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心思整日来这里花天酒地？”关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却一直盯着吴澄。

        看着眼前的关洋，吴澄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关洋僵硬的脸颊费力的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还可以的微笑，他一步一步朝着吴澄的方向靠近，阴森森的笑容不免让吴澄心中发毛。

        “我看你这样，按理说也该差不多了呀？”

        平视着眼前的这个狞笑着的男人，吴澄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顾侯爷，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什么？

        吴澄的头此刻就像要炸开了一样，他痛苦的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直接蹲到了地上去。

        只见得关洋的耳朵动了几下，电光火石之间，他袖中一枚飞镖直接飞了出去。

        关洋脸上闪过了一抹惊诧的神情，他原本想直接杀了门口的那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不成想这一次自己竟然失了手。

        “慕容峥！瞧瞧你干的好事！”关洋尖叫着，“自己屁股后边跟了尾巴，被静朗十三骑盯上了，你自己都不知道？”

        “咴！”

        骏马终于挣脱了束缚，它仰天长嘶一声，眼中饱含泪水。

        吴澄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见关洋手中的那枚飞镖，耳畔回响起一声声熟悉的马嘶声。

        他完全想起来了！

        他就是安远侯，顾时安。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一幕一幕的重现在吴澄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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