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洒向千峰秋叶丹（三）

十月十五，勤政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关洋站在李玄琼侧前方稍微靠下一些的位置处，沉声在大殿之上对着满朝文武喊道。

        大殿之中忽然走出来了一个人，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手持朝笏，声泪俱下道：“陛下，昌州一连两年天灾不断，颗粒无收，昌州百姓半数饿死，余下的灾民皆外出逃荒，一路艰辛，半路上就没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好不容易来到了上都城，却连城门都进不来。”

        龙椅之上的李玄琼抬了抬眼皮不为所动。

        “老臣斗胆，揭发这阉贼的种种恶行！”已经年逾花甲的户部侍郎孙逊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一只手颤抖的持着朝笏，另一只手直直的指向站在玉阶之下的关洋，痛骂道：“黎民百姓有难，关洋这阉贼却知情不报，欺瞒圣上，满朝文武不敢言说，他甚至还暗中勾结御林军，驱逐上都城外的难民。”

        孙逊将朝笏毕恭毕敬地放到了自己面前，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痛声说道：“陛下，朝廷有蠹虫如此，大梁危矣！望陛下明察，铲除佞贼！”

        勤政殿上鸦雀无声，孙逊痛心疾首的一番话还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荡，可是却没人敢站出来跟随支持他。

        一枚飞镖从玉阶之下站着的关洋的袖子之中滑到了他的手指尖，他本想直接出手，了结了这个聒噪个不停的老头子的性命，可是就在飞镖即将出手的刹那，敏锐的关洋却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李玄琼灼灼逼人的目光。

        关洋收了手，不敢轻举妄动。近两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关洋发现，李玄琼似乎展现出来了，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好控制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了。

        李玄琼收回了目光，看着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孙逊，露出了一抹冷笑，李玄琼沉吟片刻，高声说道：“孙大人莫不是这官当了太久，一把年纪糊涂了不成？”

        孙逊猛然抬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玄琼。

        “御林军本就是天子近卫，守护上都城安定也是分内之事，一帮子贱民今日想要往上都城跑，明日是不是就该睡到朕的龙床上去了？”李玄琼说道。

        “昌州那地方，不是早就从别处调运粮食过去了吗？依朕来看，就是那帮贱民不知好歹，贪得无厌，竟然敢跑到天子脚下撒野！”李玄琼重重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勤政殿顿时跪下了一片。

        关洋面无表情，只是跪在地上听着。

        “孙大人年岁已高，老眼昏花的，不能明辨是非曲直，这礼部侍郎一职，也该让贤了。”李玄琼冷冷的说道。

        “哈哈哈哈！”孙逊仰头大笑，“的确是我老眼昏花，不辨是非曲直，竟然妄想着你这样一个残害手足，弑君篡位之人能够有什么良心关心悠悠苍生？老夫今天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说出来！”

        “只要你还在这个皇位上一天，大梁就一定会毁在你的手中！”

        “关洋！让他给朕闭嘴！”李玄琼愤怒极了，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怒喝道。

        李玄琼话音刚落，一枚飞镖就从关洋的指尖飞出，孙逊应声倒地，两朝忠臣最后还是死不瞑目。

        “今后若是谁再胆敢对朕的决议有所怀疑，这就是下场！”李玄琼站在玉阶上，俯视着跪在大殿之中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怀疑他当皇帝的能力。

        中午，月安楼。

        “咴！”

        大街上忽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

        上都城内无论是骑马的人或是乘坐马车出行的人都不在少数，按理说吴澄对马的声音根本就不会敏感，可是门外的这一声马嘶的声音，

        太熟悉了。

        就好像是相伴多年的老马一样，吴澄的心都颤动了一下，这种熟悉的感觉，使得他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忍不住朝着门口张望过去。

        只见得是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停在了月安楼的大门口，那马儿很有灵性，两只眼睛瞪得浑圆，也在朝着月安楼内张望，正巧对上了吴澄向外看去的目光。

        让吴澄没有想到的是，那马儿看见了吴澄，又是仰天长嘶一声，垂眸下来之时，它的眼中竟然落下泪来！

        “这……”

        吴澄的呼吸几乎凝滞住了。

        门外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

        “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男人将那匹白马牵走了，栓到了一边，走进了月安楼，神色复杂的看着吴澄。

        男人正是慕容峥。

        “他奶奶的！上边让咱们兄弟们去上都城外驱赶什么贱民，兄弟们到了城外，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总督大人，您说上边这不是拿兄弟们开涮吗？”

        王集昆说完，倒满了一杯酒，仰头全部喝了下去，他气愤不已的看着满桌的菜，慕容峥却没有搭王集昆的话，王集昆自知没趣，于是又拿起了桌上的酒壶，想要再倒满自己的酒杯。可是他晃动了几下酒壶，酒壶中已经空了，根本就倒不出一滴酒来了。

        “小二，小二！给大爷上酒来！”王集昆朝着柜台的方向大喊道。

        半晌却没得到什么回应，王集昆本就气恼不已，此刻更是怒火中烧，他直接一脚踢开了挡路的桌椅，走到了柜台前面。

        此时正在柜台里面的吴澄，看着门口那匹纯白的骏马，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听见王集昆在招呼自己。

        “你他妈的是聋了吗？大爷等你半天了，你的酒怎么还没给大爷送上来？”王集昆伸手就想去捉住吴澄的衣领，他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之中。

        “又是你？”王集昆惊奇道，打量着吴澄的脸，王集昆色眯眯的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吴澄，对他说道：“真是巧啊！上次在春风楼大爷我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的很，今天再见面，你可一定要陪着大爷好好喝几杯啊！”

        说着，王集昆就想要去揽吴澄的肩膀，下一秒，自己的手腕却被吴澄死死地钳制住了。吴澄反手一拧，传出来了骨节错乱的声音，王集昆登时就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大叫起来。

        原先坐在原位上见状不对的慕容峥正想起身阻止，他并没有想到吴澄竟然能自己将王集昆制住了，慕容峥惊奇不已，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你！你！你！松开大爷的手！”王集昆尖叫道。

        “不。”头痛欲裂的吴澄说话时嘴唇都有些颤抖了。

        “你区区一个店小二，也敢冒犯我！你可知道大爷我是谁？”王集昆怒骂着。

        吴澄的脸色苍白，抓着王集昆的手也稍微有些泄了力，趁此机会，王集昆才得以脱身。

        “你给大爷我等着，大爷是御林军校尉，等会儿大爷的人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集昆龇牙咧嘴地掰着自己已经脱臼了的手腕，转身就往月安楼外面跑了出去。

        正如王集昆所说的那样，御林军本来今日得到了命令，要去驱赶上都城外新增出来的难民，可是他们到了城外，却并没有看见所谓的难民，王集昆气恼的很，但是无计可施，只能去月安楼喝闷酒。

        实际上上都城外的那些难民并不是凭空消失了，只是像从前一样，被莫元灼尽数救走了。此刻莫元灼还有思华明华都在一起，忙着安置难民，所以他们人根本就不在月安楼里。

        原先莫元灼临走的时候还担心过，只剩下吴澄一个人在月安楼里，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要怎么办。可是吴澄却说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人想要闹事的话，要先问过他手中的破霄。莫元灼这才笑着答应了吴澄。

        可是现在，吴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头痛得厉害，气喘吁吁的，一手放在了破霄刀的刀鞘上，死死的盯住了已经近在眼前的王集昆一干人等。

        “就是他！兄弟们，给我上！”王集昆指着吴澄，高声喊道。

        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顺着吴澄的鬓角淌了下来，吴澄闭上了双眼，风声呼啸在耳边，破霄出鞘，雪亮的银光映照在了吴澄的面颊上。

        “铛！”

        破霄竟然将一柄长剑拦腰砍断！

        一霎时失了手中兵器的小卒吓得浑身战栗，眼前的这个店小二面无血色，甚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把自己的剑一刀劈断了，他胆怯了起来，原先团团围住吴澄的一小圈子人纷纷后退了一步。

        那小卒跑到了王集昆的跟前，颤声说道：“大人，张统领说过的啊！咱们的人要保证月安楼绝对不能出一点乱子，现在怎么反倒是咱们自己的人先动起手来了，这要是被张统领知道了……”

        可是小卒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集昆一刀捅死了。

        王集昆喝了不少的酒，借着酒力，早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张统领的话。有人惹恼了自己，他王集昆就必须报复回来。

        见势不对，慕容峥拔出腰间佩剑，直接抵在了王集昆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一道速度极快的人影闪了过去，那人一直跟踪着慕容峥，跟了整整一路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慕容峥为了保护吴澄而拔剑出来，那人才转身就要离开。

        “谁在那里！”慕容峥喝道，可是那人已经早就没了踪迹。

        “慕容峥！”王集昆暴怒，“你现在不过一个空架子，占着御林军总督的名头，你也敢杀我？”喝多了酒的王集昆狂妄不堪，“整个御林军，除了张源张统领能够处罚我，我再看看谁敢！”

        突然，王集昆双目暴突，鲜血从他的腹部喷射出来，慕容峥的剑还挂在他的脖子上，王集昆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回头去看。

        张源正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剑还在向下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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