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尘事如潮人如水（三）

没过多久，几个随从就七手八脚的将一张巨大的桌子抬进了梦羽商会的前厅来。

        与其说是一张大桌子，倒不如说是一张赌桌。

        莫元灼余光看了那桌子一眼，心中隐隐约约猜测到了接下来可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死太监，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际虽然是乌州刺史，但是背地里干了不少肮脏的勾当，叫上三五个狐朋狗友去赌场逍遥自在也是常有的事情，堆积如山的银子进了赌场，甚至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张际是常年混迹于赌场的人，他自然是认识的，这就是赌场里的赌桌。

        可是他还是要满脸堆笑的奉承着关洋，他腆着脸，抖搂着满脸的横肉，对关洋说道：“会长大人，您这是要？……”

        可是关洋却根本没有打算接张际的话茬，他翘起了一只脚，顺势搭在了面前的一张桌子上，身体向前倾斜，左臂支撑在膝盖上支棱着脑袋，依旧是一副向下扫视的姿态，看着脸上神色各异的人们，面具下的嘴角轻蔑地扯动了几下，关洋说道：“梦羽商会已经开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作为会长，总是收取各位的钱财，好像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给各位发过什么实质性的福利了。”

        “正巧今天我看着好像有些生面孔来了，”关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追随者人群的目光，看向坐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面的莫元灼和吴澄，“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如今日就从你二位开始，如何？”

        莫元灼放在桌子上的那杯茶水终于凉了一点点，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茶水，却好像不是很满意那茶叶的味道，摇了摇头，随手就放在了桌子上，不再去动它。莫元灼终于给了关洋一个正脸，一个被金色面具遮挡住了的正脸。

        二人的真实身份，彼此之间全都心知肚明。

        “哦？”莫元灼又冷哼一声，“会长可真会开玩笑，我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赌博这种事情，我哪里会啊？”莫元灼又拿出来了一颗糖，递给了吴澄，又说道：“我们家小夫郎还在这里坐着呢，我们家小夫郎单纯可爱天真善良，我作为他的夫君，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去上赌桌呢？我可不能对不起我家小夫郎。”

        银色面具下吴澄的右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您这不就是误会了吗？”关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虽然是一张赌桌不假，但是有大梁法律在上，除非我这梦羽商会是不想干了，我哪里敢当众赌博？”关洋收回了翘起来的腿，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又说道：“今天是梦羽商会本季度开会的日子，为了取个好彩头，今天咱们在赌桌上，不干那种赌博的事情，我想让诸位，比量比量自己的运气。”

        “这又是什么说法？”莫元灼饶有兴致的问道。

        “简单，我找出一个人来摇骰子，剩余在场的各位两两对抗，只靠着自己的运气，猜测竹筒下面骰子点数大小，败者下台，胜者留下，直至在场诸位只剩下最后一位赢家。”关洋说。

        “莫老板，如此这般，你意下如何啊？”关洋看向莫元灼的脸，只是莫元灼却不肯正眼看着他，这让关洋不免有些恼火起来了。

        “会长真是好灵通的消息，”莫元灼讥讽道，“我这还未曾自报家门呢，会长就知道我真实身份了，果然这偌大一个梦羽商会的会长，不是谁人都可以当得上的。”

        另一旁的张际听了这话，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吓得尿裤子了。

        “这种事情若是找别人来做，我到底还是不放心的，须得找一个最擅长此事的人，可万万不能因为这摇骰子的人手上生疏，而耽误了诸位的好运气。”一边说着，关洋的视线挪动到了张际的脸上。

        “乌州城的刺史张大人想必精通此道，我看不如就让张大人摇这骰子，肯定是最公平的选择了。”关洋说道。

        张际的脸上虽然戴着面具，可是关洋的一番话，轻轻松松的就把他脸上的黄金面具砸了个粉碎。张际原本还想要稍微为自己辩解两句，保全一下自己堂堂乌州城刺史的名声，可是他的脑海之中莫名的想起来了他曾经听说过的，那些有关于关洋的狠辣的手段，还有方才在梦羽商会的后厅，关洋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张际直接就噤了声。

        幸亏脸上还有个纯金面具，能遮挡住张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神情。

        本来按照关洋说好的意思，这第一个开始的，应该是莫元灼和吴澄两个人。但是现在，实际上坐在赌桌上的，就只有吴澄一个人。

        “小橙子，你去吧，为夫相信你的运气。”

        “咱们夫夫二人同一条心，为夫把自己全部的好运啊，都转给你。”

        莫元灼的声音又回荡在了吴澄的耳边。

        就好像吴澄是要披挂上阵远去征战的将军，莫元灼是守在家中盼君归来的……小媳妇儿？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吴澄不得已，只能就这样坐在了赌桌的旁边。

        吴澄坐在赌桌的旁边，一只手支撑在桌子上，他的脑袋的全部重量全都通过自己的下巴压在了手掌上，吴澄一脸颓然的虚无的看向远方，漆黑的两只眸子根本就没有聚焦点，只是虚虚的看着赌桌，吴澄的耳畔传来了张际手中的竹筒上下颠倒时骰子碰撞发出来的清脆的撞击声。

        “大。”吴澄好像有些困了，上下眼皮打着架，连着好几次他就要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几乎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撑着，吴澄随口就说出了一个答案。

        靠自己意志力强撑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手中竹筒上下纷飞的张际。张际不仅仅是赌场的老手，更是个出老千的行家，几个小小的骰子在他的手中，光听晃动的声音，张际就能知道竹筒下面盖着的点数是大是小，而且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点数随意变换成自己想要的，对张际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在关洋锐利的目光的压迫之下，纵然是赌桌上的高手的张际，背后出的汗已经能够浸透他的外衣了。

        幸好，张际听出来了，竹筒中的点数，就是大点数，不需要张际再去变换。

        “大。”

        “小。”

        ……

        或是获胜或是平手，在场的全部人都轮了一番下来，吴澄就没有一局是输掉的。

        此刻吴澄原先所有的困意全都一扫而空了，他坐直了身子，看着还剩下的和自己打成了平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它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又转而去看摇骰子的张际。

        难道自己，真的被莫元灼传输了全部的好运气？还是说张际在出老千？

        可是张际又有什么理由要去帮自己呢？吴澄想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再想下去了。

        不敢多想什么，吴澄害怕自己胡思乱想之后会扰乱自己的好运气，于是他又恢复了原来漫不经心地支撑着脑袋的那个姿势，听着竹筒中骰子上下晃动的声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拼。

        天地良心啊！

        自己堂堂一个赌场出老千的个中高手，在吴澄的面前，竟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张际多年来混迹在大大小小的赌场，就从来没见过像吴澄这样子连赢十几局从来没有输过的人！

        汗水顺着张际的后脊梁流淌下来，他借着面具的遮挡，偷偷看了吴澄一眼，可是他却是看不出来这个睡眼朦胧的年轻男子，究竟有什么他看不穿的本事。

        若不是此人出老千的本领在自己之上，能够如此轻蔑的，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就能猜中点数大小，那就是此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强了。

        高手，这是高手！

        怪不得关洋对这两个人这样上心。

        张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莫元灼面具下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从头到尾，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都在吴澄的身上，视线也没有半秒钟离开吴澄。

        直到最后的一个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赌桌，只剩下吴澄一个人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自己，莫元灼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吴澄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切尽在关洋的掌握之中。

        看来张际这个蠢材，也不是毫无用武之地的，当初没有杀掉他，反而留了他一条性命，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关洋心里想着，但是他又看见了吴澄满脸兴奋的抱住了莫元灼的胳膊，莫元灼的手又抚摸着吴澄的后背，两人那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关洋很是不爽。

        “我就说嘛，我们家的小夫郎，只要一出马，那必定就是最厉害的。”莫元灼说道。

        关洋鼓着掌，从小高台上走了下来，来到了莫元灼和吴澄二人的面前，他对二人说道：“莫老板虽然不是咱们梦羽商会的人，但是作为会长，我定然是要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没有人看见面具下莫元灼的嘴角浮现出来的一抹冷笑。

        “先前也都说过了，梦羽商会给莫老板一个福利，不知道莫老板，想要什么东西呢？”关洋说。

        “会长大气，那莫某也不好意思推辞什么了，”莫元灼说道，他转身又朝着张际说道：“张大人是乌州刺史，手下想来也会统管粮食去向和定价运输之事吧。”

        张际不知道莫元灼想要干什么，但是他看见了关洋的眼神，只得对着莫元灼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莫某是上都城月安楼的老板，商人逐利，本是常事，莫某也不能免俗，自然也希望能把手头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莫元灼语气平和的说着，

        “所以莫某想要张大人，将乌州城三成的米，依照进价，卖给月安楼，”莫元灼轻轻的笑着，又对关洋说道：

        “不知道这个福利，会长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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