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繁霜尽是心头血（一）

“上都城在大梁北方，百姓皆食用面食为主，你月安楼是北方的饭店，你要那么多大米做什么？”张际听了莫元灼的话，连忙反问道。

        张际作为乌州刺史，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他去管理，但是下边的人一门心思的想要攀上刺史这棵大树，于是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也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张际的手中。

        三成的大米贸易，要是全数按照原价卖给莫元灼，张际不知道会少赚多少雪花银，平白无故要吃这么大的一个亏，张际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但是会长关洋却还未置一词，张际此时就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也不敢表现出一点点想要反驳的意味来。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梦羽商会前厅现在还有不少人，但是却安静的落针可闻，每个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胸腔之中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好啊，准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莫老板交朋友的。”

        关洋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张际此刻却如同抠心挖胆一般的肉痛，要从他嘴里分出来这么大一块肥肉给别人，张际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奈何迫于关洋的淫威，张际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点小事情对于张刺史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我既然答应了莫老板，梦羽商会一向是说一不二，不如现在就去办，张刺史意下如何啊？”关洋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会长大人您且放下心来，”张际应承道，然后他又对莫元灼说道：“莫老板，我这就安排手底下的人去办，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莫老板你说什么时候交易，都听你的。”

        只听得关洋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又把张际吓了个够呛，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对，这位大爷又不满意了。

        “张刺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关洋说道，“既然是咱们梦羽商会要诚心诚意的和莫老板交朋友，你提那些什么钱不钱的事情做什么？就按照莫老板说的那一些要求，你即刻就去安排。”

        莫元灼强忍住了心中的笑意和尴尬的情绪，他脸上金色的面具动了动，略微一颔首，莫元灼并不是很想再继续看见他们这样虚伪的表演了，于是他迎着冷到极点了的诡异的气氛，拉着吴澄就要转身离开，临走时，莫元灼说道：“那就多谢会长好意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和内子回上都城去了，先行一步，我与内子就在上都城静候佳音。”

        五月廿四，上都城，月安楼。

        自从莫元灼和吴澄动身前往乌州城起，路上来来回回耽搁的时间加起来足足有一个多月了，待到二人奔波一路终于回到了上都城的时候，上都城那短暂的春天已经过去了，五月底的日子里，月安楼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夏装。

        回到月安楼之后，吴澄的生活又回归了正常，还是继续在柜台里“噼里啪啦”的敲着他的算盘，若是碰上了客人很多而又人手不够的情况，吴澄时不时的还要腾出手来，接待一下刚刚进门的客人。

        莫元灼身穿一袭天青色云纹妆花缎大氅，他正倚靠在月安楼二楼的木质围栏旁边，一只手放在围栏上轻轻叩击着，他手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扳指，撞击在木质围栏上面，时不时地发出“叩叩”的声音，虽然莫元灼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站在一楼柜台处一直忙碌不断的吴澄的身上。

        另一边的站着的思华一反常态的收敛起来了他那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反倒是一脸的严肃和认真，正在和莫元灼交谈着些什么东西。

        莫元灼放在木质围栏上的手指忽然停止了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叩击，他的视线收回，原先稍微有些散漫的神情全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了，莫元灼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只听得莫元灼忽然问思华道：“你收到我的信之后，一切可都按照我信上所说的安排妥当了？”

        思华毕恭毕敬地朝着莫元灼拱手一拜，继而说道：“都安排好了，莫老板，若是以后您再出远门去，可一定要叫上我和我兄长一同保护您啊！拦路打劫的山匪不好对付，我们兄弟二人陪着，多少也能帮上您的忙。”

        眼睫轻轻下垂，莫元灼没吭声，也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还有一事，”思华又说道，“按照莫老板您的要求，那乌州城的大米咱们买下来之后，现在暂时勉强够用，虽说咱们月安楼挣钱不少，可是骤然增添了这样一笔巨大的开销，往后若是不够用了，将来只怕是会难以维持下去了。”

        莫元灼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他走远了几步，离开了围栏，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对思华说道：“无论现在我的身份如何，即使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太子爷了，但是这大梁的江山，大梁的子民，如今受了难，我都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完了莫元灼的一席话，思华停顿了好半晌，他似乎又想起来的什么事情，心中掂量着到底要不要点明这件事情，他思考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眼下顾侯爷又成了这副模样，纵使从前他身手了得，可是现在这样，世道也不是很太平，他又如何能保护的了自己呢？”

        莫元灼不置可否，他瞧着在一楼手指翻飞的拨动着算盘珠的吴澄，莫元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只要有我在他的身边一天，我就不会允许有任何人能来伤害他。”莫元灼说。

        “不过你说得也对，眼下他这样，我是该想想办法了。”

        莫元灼走到了围栏的边上，眼睛向楼下看去，楼下的生意依旧是忙碌且红火，每每到了这个时间段都会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后厨的刘叔有时候都会端着刚刚做好的菜亲自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莫元灼的心中忽然就有了主意。

        “莫先生，你找我啊？”

        吴澄被思华叫到了月安楼的二楼，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吴澄一直在一楼忙碌个不停，出了一脸的汗，他正拿着莫元灼送给他的那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

        抬眼一看，吴澄这才发现，莫元灼的身上竟然还披了一件春秋季节才会穿的大氅在身上，这倒是让吴澄惊奇不已，甚至在莫元灼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一模一样的天青色云纹妆花缎大氅。

        难不成，莫元灼着了风寒？

        只是吴澄还没来得及多想，莫元灼径直的朝着吴澄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手中的那件大氅披在了吴澄的身上莫元灼看着吴澄还泛着潮热的脸颊，莫元灼拿过来吴澄手中的帕子，细致入微的将吴澄脸上的汗水尽数擦去了。莫元灼手指上冰凉的白玉扳指时不时的就蹭上了吴澄的脸颊，一丝丝冰凉也让吴澄感觉到清爽了不少。

        “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莫元灼浅浅淡淡的说着。

        吴澄轻轻的“哦”了一声，他虽然不知道莫元灼要带着自己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元灼给自己穿了一件大氅，或许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有些冷的。吴澄将两侧的衣摆向着中间靠拢了一下，跟上了莫元灼的脚步。

        角落里的一个花盆架子。

        它非常的不起眼，从前吴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若不是莫元灼轻轻挪动了一下那个花盆架子，露出了一个机关来，吴澄可能就算是在这月安楼打一辈子的工，也不可能想得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诡秘的机关存在。

        找到了机关，莫元灼两根手指一齐发力，面前的墙壁竟然开始缓慢地移动了起来，机括运转的声音，地面传来的轻微的震动感，无一不在昭示着眼前这条黑漆漆的密道的神秘和错综复杂。

        莫元灼闪身就走进了密道之中，震惊之余的吴澄看见了莫元灼朝着自己勾了勾手指，没多想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抬脚也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密道里去。

        “咣当！”

        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吴澄猛然回头朝着身后看去，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四周顿时被一片漆黑所笼罩。

        密道的那扇缓缓打开的门，竟然关上的时候是这样的干脆利落，丝毫都没有给吴澄留一点点反应的机会，在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吴澄不免感觉到有些心里发毛，就在吴澄努力地适应着黑暗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地勾住了。

        吴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承认，自己多少是有一些怕黑的，此刻他心中已经把自己认识的所有的神佛全都拜了一遍，只求一个心理安慰。

        “刺啦。”

        吴澄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束光，不甚明亮，暖烘烘的。

        一个火折子在莫元灼的手中亮了起来，火光映照在莫元灼的脸上，莫元灼的眸子里倒映出晃动着的火焰。

        莫元灼竟然能在黑暗之中准确的勾住了吴澄的手指。吴澄低头一看，这才安了心，脑子里的那些个牛鬼蛇神全都被赶跑了。

        幽暗而又不见底的密道不知道通往何处，莫元灼的手指勾着吴澄的手指，两人一前一后，微弱的火光照亮着前路，二人穿行在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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