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残生一线付惊涛

吴澄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小师傅在说什么，他身后的莫元灼却说了话：“正是。”

        那小师傅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微笑着对二人说道：“两位，请随我来，我们师傅有请。”

        无忧寺。

        就像其他寻常的佛寺一样，吴澄并没有看出来这个无忧寺和其他的寺庙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路的两边是两排茂密的竹林，竹子刚劲挺拔，微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虽然眼下并不是在秋天里，但是吴澄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秋天时才有的寂寥感。

        一缕淡淡的焚香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飘散过来，伴随着一阵阵长久不停歇的敲击木鱼的声音。莫元灼和吴澄跟随着一直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小师傅走到了无忧寺的尽头。

        一路上未发一言的小师傅回过了头来，手中的一串佛珠此刻在他的手中停止了转动，小师傅面带微笑，朝着莫元灼和吴澄略微一颔首，说道：“二位，地方到了，颐行师傅就在眼前的屋舍内修行，既然两位公子是颐行师傅的故人，小僧不便多打扰，就此别过。”

        说罢，那小师傅放轻了脚步，径直离开了。

        吴澄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和好奇，方才那个小师傅只说他们俩是那个叫做颐行师傅的故人，可是自己并不认识任何寺庙里面的师傅，更不要说是人家的故人了。吴澄刚想开口问一问莫元灼，他却看见了一种从来都没有在莫元灼的脸上见过的神情。

        那是一种庄重肃穆，而又带有一丝忧虑的神情。

        忽然，屋内一直在连续不断的响着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吱呀。”

        莫元灼伸出手来，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看上去好像有一些犹豫的样子，最终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向前推了出去，打开了前面屋子的那扇门。

        屋内却是极黑，除却莫元灼打开的这扇门带来的一束光，别说蜡烛和油灯了，就连一扇透亮的窗户都没有。屋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借着方才莫元灼开门后的一点点光亮，吴澄才勉强能够从外面看清楚屋内的陈设，算不上多么宽敞的一间屋子，只因为屋子里全部的陈设仅仅只有一桌一椅一榻，而把整个屋子都衬托的十分冷清和空旷。

        莫元灼和吴澄一齐走进了屋子内，走了几步，吴澄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地上竟然还放置着一个蒲团，那蒲团上跪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俩，一动也不动。屋子里面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的香炉里正袅袅的升起一缕白烟，也不知道焚的是什么香，莫元灼和吴澄走动时带起来的风，吹得那缕白烟轻轻摇曳了几下。

        那个跪在蒲团上面的人听见的莫元灼和吴澄二人的脚步声，她苍老的背影微微的颤动了一下，伴随着轻细几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缓缓的转过来了身子。

        见到了她的脸，吴澄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间屋子内，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任何一扇透光的窗户，甚至，也没有一点点使用过蜡烛或者是油灯的痕迹。

        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双眼皆盲。

        一条可怖的伤疤横亘在她的脸上，那一条伤疤贯穿到底，毫无停顿之意，一气呵成。

        黑暗中，吴澄感觉到站在自己旁边的莫元灼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颐行师傅。”莫元灼的声音几乎哽咽。

        “戏文里都说：‘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1】如今我还能苟活在这世界上，在此小佛寺苟延残喘，就是想把我这剩余的最后的时间，全都用来赎我这一身的罪孽。”颐行师傅坐在屋子里唯一的那一把椅子上，双目紧闭，她仔细分辨着莫元灼和吴澄的位置，努力的将脸转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莫元灼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他平静的说道：“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怨不得你，这样子的结局，也不是你我想要看见的。”

        “不！”颐行师傅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她的双肩不住颤抖着，她带着哭腔，可是她眼中的泪水，早就流干净了，“你是个好孩子，我……”

        “不说这些了吧，”莫元灼打断了颐行师傅的话，接着他又拉起来了吴澄的手，一步一步的朝着颐行师傅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吴澄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明明并不认识这个颐行师傅，可是他却觉得悲从中来，一时间情不能已，几乎要落下泪来。就在这时，自己却被莫元灼牵住了手。

        “我这一次来，是为了兑现当年和你的约定。”漆黑一片的屋子中，仅仅有几束光从门外照进来，照亮了莫元灼的一半侧脸，吴澄看得很清楚，莫元灼的脸上，是很明显的挂着笑容的。

        颐行师傅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她眼前的一片虚无似乎变了一幅场景，是当年，那时的她还在东宫，她还叫做赵阿嬷的时候，李玄玥第一次带着顾时安见自己的那一幅场景。

        颐行师傅准确的分辨出来了吴澄所站的位置，她虚虚的朝着吴澄的方向望过去，此刻的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当年顾时安的模样，又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到最后，还是你们两个在一起啊！”颐行师傅感叹了一声，“虽然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我相信，咱们玥儿看上的人啊，准没错！知道了你们很好，我从今往后，余生长伴青灯古佛，心中也能多一丝宽慰了。”颐行师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月儿？还是什么？

        颐行师傅，她管莫元灼叫，月儿？

        吴澄的思绪忽然僵住了。

        莫元灼将吴澄的手牵得更紧了一些，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又对颐行师傅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务必要来告诉你，你的两个女儿，还活着。”

        “你说什么？”颐行师傅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莫元灼说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她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桌子上的香炉依旧在笔直地冒着白烟。

        “你方才见到的颐行师傅，不是别人，她就是春风楼里云兰和云竹的母亲。”莫元灼说道。

        “啊？！”吴澄惊呼一声，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他顿时惊呆了，他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震惊的大声喊了出来，引得周围走路的人纷纷侧目，吴澄有些尴尬，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的看着莫元灼，又小声确认道：“莫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莫元灼却没有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伸出一只手来将吴澄的手从他的嘴边拿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吴澄一眼，又说道：“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想要问问我吗？”

        想啊。

        吴澄想要问的东西，可多着呢……

        “我……莫先生，以前的事情我确实是记不得了，你从前和我说过的，那春风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什么云兰和云竹的，她们的事情自然我也不应该去关心。但是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那个颐行师傅，她是不是……认识我，或者说，她是不是认识从前的我？”吴澄揣着满怀的心事，却只挑出了这一件事情来问莫元灼。

        莫元灼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转而他的脸上又换上了痞痞的坏笑，当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群的面，莫元灼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戳在了吴澄的胸口，然后他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很是无赖的说道：“小橙子，你这负心郎，颐行师傅当年是你我的证婚人，你，你，你混都忘了！”

        吴澄：？？？

        “当年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咱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啊！如今你一句不记得了，难道你要反悔不成？”莫元灼又说道。

        路过的人见到似乎有了什么热闹可以看，纷纷驻足，都想要一看究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澄一时间摸不到头脑，驻足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吴澄一紧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了：“莫先生，我是你心爱之人……不不不，我是说，我从前是你心爱之人……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是，你从前说过的啊，你有一个心爱之人，”

        吴澄又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我和你哪来的婚约啊……”，吴澄拢了拢自己鬓角的头发，好不让别人看见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尖。

        “哎哎哎，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小夫夫看上去是闹别扭，实际上是来这大街上秀恩爱来了！哎！我说老王，你这单身汉来凑什么热闹？小心看得你心里发酸呐！哈哈哈！”

        “就是啊，就是啊，没听见那小郎君喊另一个什么吗？人家喊得是‘先生’！老王，你未来要是有了媳妇儿，你媳妇儿是不是也要喊你一声‘先生’呢？啊，对不住了，我忘了你至今还从未婚配呢！”

        “啧啧啧，听见没，‘心爱之人’！老王，你就羡慕嫉妒恨吧！”

        “去你们的吧！真没劲，散了散了！”

        几个男人相互之间打趣着，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了。

        不是，你们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吴澄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下一秒，吴澄感觉到自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莫元灼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莫元灼轻轻撩起了吴澄欲盖弥彰的头发，在吴澄的耳边温声说道：“我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哄骗你的，你再好好想一想，说不定，你只是不记得了吧。”

        然后莫元灼将吴澄的身体转了半圈，两人脸对着脸，莫元灼从前面环绕着吴澄的腰，将人揽在怀中，莫元灼低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吴澄，“还是说，我对你不够好，你只是不愿意想起来，嗯？”

        “不，不是，莫先生，你对我真的很好，我只是……”吴澄想要挣扎几下，却被莫元灼箍得更紧。

        “那就好，夫郎~跟我回家呗！”莫元灼温柔地笑了。

        面无表情地目睹了全程之后，看着莫元灼和吴澄走远了的背影，站在一处非常隐蔽的角落里的关洋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顾侯爷，别来无恙啊？”

        “不，顾侯爷，别来有恙。”

        关洋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莫元灼的背影，眼中满是嫉妒。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14307457/1591015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