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难以启齿

金硕珍就读的普成国中是一所私立男校。

        男校，顾名思义就是男孩子的学校，能在校内往来的女性要不是老师要不就是家长。所以，在同龄异性近乎绝迹的大环境里，一群正处于躁动青春期的少年如果想要释放一下自己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就只能通过另外一些途径，比如八卦朋友的人际关系……

        下课后，金硕珍的朋友猛地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

        “硕珍。”

        对方朝他夸张地挤眉弄眼。

        “我今天看到了哦。”

        金硕珍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书本。

        “什么？”

        “诶一西，要不是我看见了你小子还要瞒我多久？”他用力地拍了拍手下的桌面来吸引好兄弟的注意力，“是女孩子啊！漂亮女孩子！今早上坐你单车后座的那个！你女朋友吗？哪个学校的啊？”

        “呃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朋友便重重一掌拍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打断他，表情看上去颇为不甘：“长得帅成绩好就算了，居然连女朋友都这么好看阿西，真是让人嫉妒啊你这小子。”

        “她不是我女朋友。”金硕珍尴尬地捂住脸，“人家是我妈朋友的女儿，目前暂住我家，因为学校就在隔壁跟我同路又不会骑单车，所以我妈让我早上的时候送她过来。”

        他边说边抬头，结果迎面就对上了脸部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扭曲的朋友，被吓了一跳。

        堂皇：“怎、怎么这幅表情？你不相信吗？”

        对方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问：“你们俩现在在暧昧期吗？”

        ！！！

        暧？昧？期？

        耳根瞬间烧起来。

        “你胡说什么呢！”少年着急地大声否认，“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关系！”

        “那你可以把她介绍给我吗？”

        “我——”

        金硕珍的脸色变了又变，可话卡在喉咙上到最后都始终没能做出任何承诺，只好仓皇地低下头来掩饰自己脸上复杂的神色。

        “切~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见状朋友立马不满地撅起嘴，用酸涩的语气不停地朝着他碎碎念：“什么普通关系都是现在掩饰好感的借口，啊——这么说起来每天和暂住自己家的美少女日常见面相处，偶尔碰见机会还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一起心跳扑通扑通地激起爱的小火花，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件后理所当然地交往在一起甚至还能走到结婚，简直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啊你这小子，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呢阿西。”

        金硕珍倔强地插了一句：“可我真的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你可以把她的手机号码和社交软件账号给我吗？”

        “我——我——”他心虚地躲开了对方的眼神，“我觉得要是本人没同意就随便传播联系方式，这样的行为不太合适。”

        朋友眯起眼，一针见血：“你究竟是觉得不合适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才不想给我？”有点生气，“有好感就直说有好感呗，兄弟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又不会嘲笑你。”

        金硕珍嘴角抽搐。

        不是不想告诉你，但这件事是真的很难以启齿。

        总不能告诉对方他自从被柳静那用各种言行调戏后整天茶不思饭不想，还因为每天晚上做春梦的缘故一直对少女避而远之吧？

        这样讲出来的话一点都不酷。

        他没回答，不自然地直接转移了话题：“要上课了你快回座位吧。”

        朋友：“……”

        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是夜。

        香气馥郁，燥热难耐。

        视野剧烈颠倒晃动。

        “阿珍~”

        她在呼唤他，笑了几声，音色是独属于少女的清甜，朦胧诱人的眼神倒映在视网膜中。

        声音又娇又媚。

        “阿珍……”

        “阿珍最棒了……”

        ！

        满头大汗脸颊通红的金硕珍从梦中苏醒，望着吊顶大口喘着气平复不稳的呼吸，好一会儿后，他往下看。

        意料之中的致敬。

        又是这样。

        金硕珍自暴自弃地重新瘫回床上，抬手用被子遮住整张脸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实话，到了他这个年纪春梦也不是从来都没做过，但自从那天后，在少年的每个不可名状的梦里，那个模糊的女性面貌开始有了统一而具体的清晰形象。

        ——属于柳静那的形象。

        ——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可能是因为血气方刚又正值青春躁动期的关系，金硕珍几乎每晚都会梦见柳静那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对他投怀送抱，，就好像不管他在白天怎么否认怎么逃避，夜晚的梦境和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永远会诚实地映照出他深埋于心底的想法。

        挣扎着，渴望着，抗拒着，沉迷着。

        令人心悸的情绪丝丝缕缕攀上心脏，将状似柔弱的枝蔓伸展延长扎进懵懂少年的血肉，捕获猎物，一点点绞紧绞杀，四肢躯体乃至灵魂都都在渐渐脱离控制，只想跌入对方瑰色的陷阱中束手就擒。

        细细密密的恐惧逐渐浮上心头，金硕珍攥紧拳。

        他也不想如此明显地表现出对柳静那的抗拒心理，但这样被人牢牢压制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实在太糟糕了。

        头昏脑胀，窗外月色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屋内，冷静后躺在床上半晌都没能再次睡着的金硕珍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偏眸看了眼表。

        不早不晚，深夜三点。

        他挣扎着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

        昏昏沉沉中抵达目的地，开灯、找杯子、接满水，金硕珍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才感觉状态好了不少，满足地清洗水杯将之放回原地，刚扭头准备回去就对上了一双正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熟悉的灰蒙蒙的眼睛。

        “喝完了？”

        瞳孔皱缩，虽然尖叫被上线的理智及时掐断在嗓子眼，但骤然受到惊吓的金硕珍还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下，狼狈地捂着嘴咳嗽起来。

        “你你你——”颤巍巍的音调，“为什么不出声啊！”

        柳静那神情十分无辜，“我出声了啊。”

        ——的确是出声了。

        金硕珍想到刚刚的情景还是不禁后背发麻汗毛倒立，精神被梦境和现实中的少女反复折磨重复去世，就算脾气再好，他的额角也还是忍不住绷起了青筋。

        开口，语气中不免带上了指责的意味：“你大晚上不开灯待在厨房干嘛？”

        “那你大晚上来厨房干嘛？”

        拜托……是我先提的问题啊！

        隐忍：“太热了睡不着起来喝水。”

        “嗯？真巧，我也是热得睡不着才跑过来的。”

        柳静那对他扬扬手里的小桶，弯起潋滟的眼睛询问：“热的话要吃冰淇淋吗？”

        金硕珍好半天没说话。

        其实，在那晚抢了金硕钟送牛奶的活后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缓和，他还是照老样子在躲着柳静那，除了吃饭、上学这些平时不可避免的接触外基本保持着和对方王不见王的状态。照理说这么多天下来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察觉到他是故意的了，但现在柳静那如此正常甚至还略显亲近的态度和举动……

        金硕珍隐蔽地打量着她。

        语气、神情、姿势，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相当大方自然。

        可能是他沉默得有点久，少女突然极其轻微地皱了下眉，语气困惑：“你不想吃吗？”

        呃——

        少年瞥了那个小桶一眼。

        那个牌子，似乎是他一直很想吃但是因为很贵又一直没舍得买的那种香草冰淇淋。

        在真·干饭人之魂的影响下金硕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内心挣扎。

        说实话他的确是有点想。

        柳静那注意到对方的动摇，嘴角上翘些许，把小桶放在桌上，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敲了敲小桶：“我又不是小气的人，想吃就直说嘛。”

        他踌躇：“我就算——”

        “如果今天吃不完的话我可能就要扔了，吃了太多感觉有点厌倦了呢。”

        金硕珍瞳孔地震。

        他犹豫：“我不——”

        “哎真可惜，听说这个香草味还是这个夏天限时发售的呢。”

        下一秒，在柳静那身畔，椅子挪动的刺啦声和少年的回应一齐传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算要面对一直避之不及的少女，热爱干饭的精神小伙金硕珍在限量版冰淇淋的诱惑下硬是忽略了之前的事，仿佛完全没有压力般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柳静那坐在一旁托腮瞧着他不断暴风吸入，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启唇：“有这么好吃吗？”

        口感绵软细腻，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少年疯狂点头：“超好吃。”

        “诶？真的吗？为什么我吃的时候觉得很普通，跟外面的差不多呢？”

        “才没有！”金硕珍激动起来，“这味道，这口感，完全大师级，哪里跟外面的一样了？”

        柳静那笑起来，撑着脸颊歪头。

        “那你为什么最近一直在躲我啊？”

        “我那是因为……”

        话到半截金硕珍动作一滞，茫然地抬头向她看了过去，对方的语气和脸色跟往常一样平静，平静得好像是在问他“明天早饭吃什么”这样平常的问题似的。

        这个问题来得理所当然又猝不及防。

        语塞，词穷，哑口无言。

        该怎么说？说什么？说真话还是假话？

        金硕珍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僵持的氛围下，他蓦地注意到柳静那身上那条熟悉的睡裙。

        ——那条在他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白色吊带睡裙。

        完好无损，没有一点曾被撕裂开过的痕迹。

        指尖颤抖。

        “那天——”

        金硕珍咬牙，鼓起勇气直视向对方的眼睛：“我有做过什么吗？”

        “那天？”

        迷茫只是一瞬间，柳静那很快便意识到了他指的究竟是哪一天，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你忘记了？”

        金硕珍感觉尴尬，支支吾吾地辩解：“不是忘记，就……很模糊。”

        柳静那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金硕珍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勾起唇角，弧度似是揶揄，凑近，细碎的耳语被接收转换成信息导入大脑：“那天——”

        金硕珍本来还强撑着镇静，可听着听着脸却变得越来越红，等到柳静那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低头迅速挖了几大勺冰淇淋往嘴里塞去，像是想要通过这样举动来降低自己脸上几乎近似沸腾的温度似的。

        乌龙！大乌龙！

        柳静那说，那天——除了意乱情迷的时候两人接了个吻，然后她摸了他一把外两人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在发生之前，小处男金硕珍就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什么都没发生却来问她，这不就说明他是幻想过对她做了什么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金硕珍真的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冰淇淋桶。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事都实在太丢人了！

        身旁的少女在笑，柔若无骨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金硕珍抖了下，继续埋头猛吃。

        “你真是——”

        她在他耳畔吹了口气，温软的呼吸落在皮肤上，酥麻麻的。

        “可爱。”

        又落入了下风。

        不行。

        不能继续这样。

        金硕珍抿着唇放下勺子，望向那双迷人的灰眼睛。

        “为、为什么——”因为紧张，连质问都结结巴巴的，“那个时候，要和我kiss？”

        “kiss？”柳静那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啊~那个只是bobo还没到kiss的程度啦。”

        金硕珍一头雾水。

        这俩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柳静那笑着问：“你知道bobo和kiss的区别吗？”

        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

        字句含糊地滑过唇齿。

        “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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