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七章

还要心理准备？

        我的脑子里忽然嗡嗡作响，像同时在被几千只蜜蜂蛰，又麻又刺。

        “去吧。”傅九探身，嘭地关上了车门。

        我看了一眼车窗上反射着的狼狈的自己，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

        -

        入夜后医院的灯光，依然恍如白昼。

        独行的这一路，我想了很多。

        现在医学发达，明星出了车祸都可以整容成原来的自己，无非是钱。

        我有钱，哪怕是动用我所有的存款。

        而且，傅九既然说出来，肯定也会做到去赔偿的……

        可即使如此，我仍感到内心深处的一簇尖锐，怎么都遮掩不住……任我脑海中挤满各种弥补，修复她容貌的办法，那尖锐的东西仍旧在戳痛我，提醒我，令孟晓楠遭此毒手的元凶之一，是我。

        薛婉一开始是准备为替龙哥出气，教训孟晓楠，但可能不会毁她的容貌。

        而我拜托傅九，让薛婉不要碰她。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令薛婉变本加厉。

        傅九在意的任何女人，她都会破坏。

        如果我没有拜托他，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容貌可以被修复，可是人心呢？

        孟晓楠的心，可能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吧……

        -

        我到的时候，门开敞着，护士正在给孟晓楠换吊瓶。

        我站在病房的门边，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屋内的情形——

        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也在，我根本认不出那是孟晓楠……

        她的头上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只留出眼鼻的缝隙，嘴的位置破了一个孔，料想应该是用来插吸管喝水。

        她的头靠在她母亲的身上，揪着她母亲身后的衣摆，肩膀不停地耸动。

        她母亲的手搁在她的头上，明明也在落泪，却大声地责备女儿，她不许她哭，泪水会感染伤口，要是不想留下一辈子的疤痕就住口，乖乖躺下……

        我全部的心里建设，在这一刻，悉数坍塌……

        -

        护士走出来后疑惑地看着我，我在她张口询问之前，仓皇离去。

        我死死咬住嘴唇，一路疾行走出了医院，漫无目的，根本不知自己走在医院的哪条路。

        一点点回忆过去，后悔一层一层覆盖了我，薛婉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开始我就知道得罪她没有好处。

        她深知怎样去摧毁一个女人。

        冷风吹透我的全身，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内心深处，我其实是很怕的，所以我用了不理智的方式对待薛婉，掐她，因为我想一了百了。

        现在冷静下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我真的掐死了她，我就是一个杀人犯。

        那我和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坐在长椅上，我思考了很久。

        有仇报仇，以恶制恶，这才是能令心情归于平静的办法。

        但杀人，是绝不会让心平静的。

        ……我盯着孟晓楠所在的医院大楼出神，一个计划渐渐在头脑中成形……

        -

        坐上车后，我看到傅九已经靠着椅背睡着。

        看上去毫无防备，但我知道，他肯定是从我开门就醒着了。

        装模作样的家伙。

        我收回目光，无声叹息，心头百味杂陈，觉得一切都乱了套，亲情，友情，事业……全都脱离了我的预想……

        一步错，步步错。

        我想了想，或许我当初就应该听程启东的话，不要管齐远，更别多事地去惹傅九……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只应付梁京澈一个人，生活也会简单很多吧……

        -

        车子一路开进我家楼下的弄堂，这时间里面停满了车子，未免剐蹭，车行驶的很缓慢。

        傅九醒过来后，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窗外，又按下车窗……

        七点多钟，弄堂里炒菜的声响，混合的各种香味，涌进车内。

        车子停稳后，我道谢下车，经过车窗前，被傅九喊住。

        傅九探头看向我身后的楼。

        我不知他在看什么，那一双平时带着邪气的桃花眼里，虽然映了满眼的灯光，但总觉得空茫茫的……

        “什么事？”喊住我又不说话，什么意思？

        他鼻子忽然嗅了嗅，笑着问这些人做的什么啊，这么香。

        我一头黑线，他不是刚才吃过饭么？哦也不是，他好像光顾着剥虾，喝酒，没吃过饭。

        “你爸妈都在厨房忙活呢。”他抬手指指上空。

        我仰头看看，厨房里，爸妈的身影在移动，于是点头，“是啊，我得上去帮忙了，再见！”

        “喂！你有没有礼貌，不请我上去坐啊。”傅九在后面喊我。

        我推着半掩的铁门看他。

        傅九胳膊肘撑在车窗，等我回话。

        我抓着铁门的手指紧了一紧，对他笑笑，“还是不要了。”

        说完我松开了手……

        铁门“咚”地一声，将我和他隔离开来。

        我站在门内良久，也没有听到引擎的声音……

        我一步一步上着台阶，脚步沉重，心里发闷……为什么，他还不走呢？

        今天傅九对我吐露的那么多，究竟是为什么，他有什么目的？

        真的是因为我救了他，他才对我另当别论吗？我撇了撇嘴……

        我的长相一不惊为天人，二矮，身上有的一切素质许多女人都有，傅九他对我好，对我特别……我还没天真到那种程度。

        心里一直有一个冷静的声音，让我不能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傅九，他根本不是我应该接触的人。

        可是，他刚刚仰望楼上灯光的神情，我看的分明，他的眼神也明明白白……

        我掏出钥匙，半天才找到属于我家的那一把，轻轻插入……旋转，堆砌笑脸，“爸，妈，我回来了！”

        我刻意充满元气，去厨房查看，问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不经意地瞥一眼窗下，傅九的车子还在……

        我皱皱眉头，别开目光。

        人就是这样，越失去什么，越渴望什么，就算是冷血残暴的黑社会，也不例外。

        -

        晚上，我洗完澡，从书架上拿下那本黑皮日记本，一页页掠过那十三个人的“丰功伟绩”，翻到他们后一张空白页，一笔一划地，重重写下“薛婉”二字。

        对于她，我只有一个计划，那就是将她永远永远地关起来。

        牢狱不能困住她，没有关系。

        那个“牢笼”，一定会让她静静地过完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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