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冒公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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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看去,问话的人是一个身穿青色官袍,头戴前低后高藏云乌冠的年轻官员,从门外大步走入大堂。
这位官员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豹。根据大成国官员文禽武兽的定制,这是一位五品武官。
但这位武官的官袍束腰下摆是两襟对开,且满绣云海。其对开下摆的云绣图和补子上的飞豹合为一体,因之被称之“云豹”服。
这是大成国内卫营侍卫的正式着装。身为内卫,值勤就得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即便见了皇帝也只行单膝跪礼。下摆两襟对开,就是便于撩袍行礼而特意设制的。
为防妖族侵袭皇宫,镇安寺的镇安卫并不只享受侍卫待遇,平时也要和宫中侍卫轮值。从这个意义上说,镇安卫武官五品衔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云豹服非常华美,穿云豹服的武官不仅年轻俊秀,且气质高雅,更显得意气风发。人群中很少人见到这样的官服,发出“啧”“啧”的称赞。
末单听着说话的声音熟悉,也回头循声看去,正好与来人目光一撞。虽然穿着武官官袍,但这一撞,末单完全能够确定,就是她了。
终于公开露面了啊。
可见,她就是这一切的主使。一个疑问得到了答案,新的问题就是,苦心孤脂安排连续大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她看出我穿越者的身份了?
不可能。就是我自己,这具身子,这一身穿戴,也看不出来。和小土儿相处也快二十天了,她不是也没看出来吗?或者,是把我当成异国探子了。
这可有点麻烦。对于大成国,自己所知不多呀,更不用说周边国家了。三问两不问,就得露馅。不是露异国探子的馅,而是自己的馅。
魂是肉体的馅吗?
“几个铜板买的么,记不太得了。”小土儿继续答题。同时亮着眼睛上下打量这个年轻武官。真是又好看又威风啊。竟然没有认出她就是那个白衣女子。
末单也不由感叹,虽然官袍加身,也丝毫不掩其靓丽秀美。可见,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完全是本末倒置。
“记不太得了?那个坛子口破了一小块,还裂了个口子,你可还记得?”年轻武官接着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河边破损的坛子不少,但捡坛子的时候绝对没有第三个人。
“知道卖坛子的为什么要带一缸水吗?就是让买主用来验证坛子有没有破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是把坛子往地上一摔,听坛子破碎时发出的声音。好的坛子,摔在地上,会有嗡的回声,也很好听。”
原来是这样。
“可是,摔在地上?你就算听出来,原本是一个好坛子,可也被摔碎了呀?”
“是摔碎了。可至少也能知道,在摔碎之前是一个好的坛子。”
小土儿眨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用。看末单。末单也不明白。小土儿叹了一声。
“想不通?”
“嗯。”小土儿点头又摇头。
“那这样说吧,你那天往地上摔的坛子,那个骑白马,穿白衣的女子,人家听出来了。你摔在地上的坛子,原来就是一个破损了的坛子。从坛口到底,例了一条缝。摔在地上的声音,破声破气,听着就让她生气。”
“听着就生气?她这样说了。”
“是啊,她到县衙报案的时候说的。”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要讹银子,好歹也拿个好的坛子啊。五两银子能买……多少了坛子了。却拿个破坛子冒充好坛子。算她倒霉,遇到两个骗子,还是两个小气鬼。”
“才不是什么小气鬼了。反正都是要摔碎了,别人也才肯赔钱。好好的坛子,摔了不是可惜了。”
“所以……”
“所以,我就在河滩上拣了一个。嘿嘿。”
末单不敢插话,也只能心里腹诽,看把这小土妞得意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呃,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拣一个破坛子,冒充好坛子,是你想出来的?”
“是。”
“小姑娘,你很聪明啊。那么,把坛子摔在地上,让人赔钱,这么这么聪明的主意,不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吧?”
“是……我们两个,一起想出来的。”小土儿看了末单一眼,笑笑,是那种不敢独占功劳的意思。
年轻武官也笑了笑,转过身来,对卢一鸣拱了拱手,说道:
“知县大人,镇安寺镇安卫苦不忆,状告堂下末单,末土儿二人,假冒我镇安寺职司,讹诈钱财,请知县大人明断。”
“此案,本县已经受案在册,现开堂问审。假冒官府司员讹诈钱财,是为公案。案涉镇安寺,苦大人身为镇安寺镇安卫,是为本案监审。给苦大人设座。”
“是。”一个衙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审案一侧。
“苦镇安卫请入座。”卢一鸣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卢知县请。”苦不忆拱了拱手。两人一同坐下了。
在卢一鸣和苦不忆说话的时候,末单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小声对小土儿说道,“叫你不要多说话。”
“好,末单哥哥说什么,我跟着说就是了。”
“你什么都不要说。”末单瞪了小土儿一眼,“你难道没看出来,她就是她。”
“她是哪个她?”
“白马白衣。”
“啊,”小土儿偏着头看了看,“是有点像吔。穿官服也一样好看吔。难怪你第一眼就没正经看她呀。”
末单把脸别开。
“啪。”苦不忆入座之后,卢一鸣惊堂木一拍。
“堂下末土儿,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所看到的,两个抱着坛子的人行走,是什么人?”卢一鸣没有说本县。
“我……”看了末单一眼,选择乖乖听末单的话,“大老爷刚才是先问他的名字……也要先问他才对嘛。”
“苦苦……”又有人笑出声来。这小叫花教老爷审案呢。
“啪,”一声轻拍,“末土儿啊,本县问的就是你。”
“不……不晓得。”看了一眼末单。
末单没有看小土儿。古代中国的很多朝代,设有大理寺,太常寺,光䘵寺,鸿胪寺。这个镇安寺还真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大成国设这个镇安寺是干什么用的。
这两天一直在揣摸到底惹了什么人。此时一看知县大人对她的态度。知道这个什么镇安寺镇安卫的身份地位不低。
“不晓得?那你们二人给本县听好了。那怀抱骨灰坛的两人,是我大成国镇安寺的职司。他们抱着的骨灰坛,装的是我大成国殉国志士的骨灰。送他们回家,入土安魂。”
送殉国烈士的骨灰入土安魂。这个镇安寺的“安”,大概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末单心里有些明白了。
难怪那位公子一声不吭就掏了五两银子,并且恭敬站在原地,等那两人走远了,这才牵着马下了桥。
草率了草率了。如果是这样,可能背上假冒国家公务人员进行讹诈的锅了。
这个锅有点大啊,恐怕就不光是几十板子的事了。
“假冒公人,罪加一等。亵渎我大成殉烈英魂,罪加一等……”
末单的心往下沉。这加来加去,恐怕得吃上几年的牢饭了。古代的牢饭不是好吃的。不是服苦役,就是发配边疆。尤其是后者,其实活不过几年。
“玉峰台”“宁古塔”是明清著名的发配之地,恶名昭著。
史书记载:“到者不足一半,存活均不过三年”。足可见对于被发配者而言,生存环境有多么的险恶。
“知县大人,罪民末单,实不知盅里是烈士骨灰。那两人没有穿公服,看不出他们是镇安寺的镇安卫。”
这个知县大人看起来算是个清官,但今天的事情,恐怕还是这位镇安卫说了算。想好的七条辩护词不能用了。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呀。不然,怕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
抬头看了一眼:
“就像这位苦镇安卫大人,是一表堂堂,英俊儒雅,卓尔不群,气宇不凡,站如松之挺拔,行如春风扬柳,言如兰之吐馨……”末单也假装没看出她是谁来。
先试探一下这位美女是个什么德性。自古以来,以钱物讨喜十受之九,而以美言讨喜,十受之十。
“你……”苦镇安卫瞪了一眼,打断了末单,“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个另类?
末单偷眼一看,苦镇安卫虽然竖起柳眉,做出恼怒的样子。但抿着的嘴唇,以及眼神所流露的,更是嗔多怒少。这是女孩子惯有的表情。
“我想说的是,那天那位骑白马的姑娘与这位大人有点相像。但如果这位镇安卫大人不穿官服,这堂上堂下,恐怕也没人能看出他是镇安寺的镇安卫的呀。”
“这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还真有。那天抱坛子的两个人并没有穿公服。所以不知道二位是公人,更不知道坛子里装的是我大成国殉国烈士的骨灰。不知者无罪。末单并有假冒公人之意。但我愿意承受以不正当手段获取五两银子的责罚。”
两罪相较择其轻,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末土儿也不知坛子里是……烈士骨灰……这个,也愿意承受以不正……经手段获取五两银子的责罚。”这个葫芦有点大,把“不正当”画成“不正经”了。
“奇怪了。”苦镇安卫蹙起眉头,“她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你是一位道士,那两人就算没穿公服,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我镇安寺的人,送殉士骨灰回乡入土?”
七年前,即允洪帝登基后的第三年,与北边的大梁国打了一仗,主战场黑水草甸。双方投入计六十万大军,皆没于黑水沼原。
举国震动。
沼原遍布沼泽,尸体沉入沼泽,使得挖掘殉国将士遗体的工作相当困难。至今仍在继续。不时有送殉国将士骨灰回乡入土的镇安寺司员,奔走在大成国城市乡村。大成国百姓都是知道的呀。
末单摇了摇头。七年前他在全身心准备高考,这个还真不知道。否则,也就不会轻易想出这么馊的主意来了。
“你是不信,还是不知?”
“不……知。”
“但我看你的眼神,是不相信的成分要多一点?那你要不要看个明白?”
“看个……明白?去哪儿……看个明白?”
末单一阵头皮发麻。骨灰坛终究是要埋在地下的。她这不会是让我进坟墓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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