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五十大板

“卢大人，既然要重判，就让他心服口服吧。”苦不忆说着，率先站了起来。

卢一鸣也站起身来，说道：“正好，昨天还真有两位我颖县殉国英烈的骨灰送达，明日送他们还乡，本县就代颖县百姓都敬一敬吧。有请——”

卢一鸣说出“有请”二字后，退出到审案一侧，且整理了一下衣冠，面上表情也很恭敬。

两个穿灰布衣服的青年男子从门侧走入，一人各抱着一个骨灰坛。二人见到镇安卫与卢一鸣，也没有行礼。反倒是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苦镇安卫和卢一鸣都拱下身来。

两个骨灰坛被并排放在了案桌上。这才向苦镇安卫和卢一鸣行了礼。但仍然站在案桌后面。末单心想，这大概是所谓“人在坛就在”的意思。

是的，那天看到的两人，也是这样装束，抱着同样的坛子。只不过，因为站得近，看得更清楚。两个坛子同样大小，上了黑色的釉，画着几株兰，开出几小朵白色的兰花。

一个镇安士将其中一个坛子上的罩布揭开来，先从坛子里取出一个白布小包，打开来。捧在手上，从堂前一直走到堂外，展示给大家看。

在经过末单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停留了一下。

小布包里是一块圆形的大成军章制和一小缕头发。

章制的一正面是个“兵”字，翻过背面，写着两行小字，末单特意看了。一行字是“颖县河弯乡猫猫石村许大牛”。另一行写的是大成国军三级军士。

而另一个坛子里的章制与此相同，地名人名只差了一个字，是“许二牛”。但这个许二牛却是大成国军一级军士。

“这两位殉士是亲兄弟。七年于黑水之战双双阵亡。”那个镇安士说道。将打开的章制重新包好，放回骨灰坛。

卢一鸣走到堂中，恭恭敬敬揖了三个躬。

“大成国颖县知县卢一鸣并颖县百姓恭迎大成殉士许大牛，许二牛回乡。入土安魂，佑我大成百姓。”

末单根据生卒算了一下，两位殉士死的时候，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九岁。少年烈士啊。

前身从小学到大学，都曾经去过烈士陵园，接受爱国主义教育。至少有这样的觉悟，不管哪朝哪代，为国捐躯，都是国之英烈。

待两位镇安士抱着骨灰坛走出大堂。卢一鸣这才回到案桌后，坐下。照例拍了一下惊堂木。

“安抚殉烈英魂，朝廷为每一个殉士拨付五两银子。为了保护殉烈陵园，坟石，墓碑等不受盗损。凡有上述损毁者，一律罚银五两。”

原来，五两银子是这么来的。

“堂下末单，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假冒官府司员讹银子，亵渎殉士英灵，因此而罪上加罪，还真就没什么话说。刚才那一大串马屁，也白拍了。

“没有了。”

“我也没有了。”小土儿直挺挺看着卢一鸣，生怕知县大人把她给忘了。

“好。认罪服法。本县以事实为依据，以我大成律法为准绳，判决以下：

“罪民末单，末土儿，犯哄骗罪，按我大成国律法，五两银子以下者，同谋犯罪，共同实施，皆为主犯，一律重责二十大板，服苦役三个月。犯假冒公人罪……”

“等等。”末单急道，“知县大人，主意是我出的，末土儿只是一个小孩子，我说什么，她就照我说的做。不能算是同谋，更不是什么主犯。”

“知县大人，刚才苦某也问过了，这末土儿的回答是，主意是他们二人一同想出来的。”苦不忆说道。

“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不满十二岁，连进少管所也还差两岁。不管是在你大成……”

急忙闭口。

卢一鸣与苦镇安卫对视了一眼。这少管所是个什么东西？

末单也是一个急中生智，竟然把刚才的话接了：

“……在你颖县也好，在别的县也好。都是我大成国，都不会打一个小孩子大板的吧？”

卢一鸣也不想追问那什么少管所，哺学出身的殿试三甲，饱学之士，不可能有不懂的东西。

“不管哪个县，当然都循一样的律制。”

“知县大人，镇安卫大人，还请高抬贵手啊。律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惩前是为了瑟后，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

末单是真急了，不管小土儿小鸡胸挺多高，一板子打下去，她都是受不起的。

苦不忆和卢一鸣再又对视了一眼。神色上看，似乎有点儿松动的意思。

“大人，大人，”末单也看出来了，跪行数步，没脸没皮地爬到了苦不忆脚前：“她那么弱小，只怕一板子下去，就打废了。大人，大人，您行行好，您菩萨心肠，您开恩。罪民末单，愿意承受所有责罚。加倍，再加倍。”

“才不会，我昨天晚上都说了，一起做事一起担，我和你一样，你挨几板子，我照样……”

“啪。”末单回身一记耳光。“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末单想到的还不止是打板子。如果小土儿也有罪，打完板子后还会被罚入官坊……那就太可怕了。

小土儿被打得懵了，一言不发看着末单。末单心里滴血，但脸上仍然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哥……我……”小土儿咬着嘴唇。

“她到底是你什么人？”苦不忆问道。

“大人，她是我家小妹。我叫末单，她叫末……土。小土儿只是她的小名，爹娘在世的时候……喊惯了。父母……早亡。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苦不忆看了卢一鸣一眼。

“既是父母双亡，长兄为父，既有抚养教导之责。你未尽教养之责。罪加一等。末单，你服不服？”卢一鸣说道。

“我服我服。”

“哥……”

“你教她行骗犯罪，坏其心性，毁其一生，罪再加一等。末单，你服不服。”卢一鸣再道。

“我服我服。”

“哥……”

“堂下罪民末单，数罪并罚，先行重打八十大板！架出去。”

“啪！”惊堂木一声大响。

“我不服，不服不服。”小土儿终于理解末单所说，话说多了人死的，崩溃大哭。

“哥，我害了你啊，哥，不要啊……不是，他不是我哥，他是个道士……狗，他冒充我哥，罪加……”掩嘴。

……

“啪！”一声大响。

又清脆又柔和，那种以钢柔兼济的声音。不是卢一鸣拍惊堂木，而是打的板子。

“噢——呜”

小小环球，一声呜咽。被绑在刑凳上末单呲牙裂嘴。打板子原来这么疼？不，不止是疼。

趴在刑凳上往下扒裤子的时候，听到一个衙役说“这屁股倒是很劲道”，就已经够羞愤的了。想要尽量表现的好一点。就是叫，也嘶吼得像个男人。

没想到，才第一板子，就……叫得，这么娘炮。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人啊。

末单不知道，人趴在刑凳上挨板子，气往上涌，头却是往下。再硬气的汉子，所谓嘶吼，叫出来的都是猫叫声。就是要让你觉得自己“娘”，自己只是个渣，自己挨不下去。

让你振臂一挥，声若洪钟。让你是条汉子，大义凛然。让你“士可杀而不可辱”。

嘿嘿，你想多了。

除非你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但似乎做不到。板子打下来，猫叫声就从嗓子眼挤出来。而且是一只病猫。

“啪！一十。”

“呜——”

“啪！十五。”

“呜”

“啪！二十。”

“呃”

“啪！二十五。”

“……”

再一板子下去，末单终于做到了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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