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尹竹南轻轻推开祠堂的门，一眼看到了蜷缩在蒲团上睡着的小姑娘，小小一只，看着可怜极了。

        虽然尹竹南及时把门关上，但外面的风还是灌了进来，吹动祠堂的蜡烛，带来丝丝凉意。

        尹莲曦一下惊醒，坐起身，看到他，眼眸儿闪烁着泪光，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哥哥。”

        软软的一声唤，唤得尹竹南心都化了，他应了声，提着手里的红木雕花食盒走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下，食盒放到地上，右手抬起，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饿了吧？”

        “嗯。”尹莲曦点点头，看着他打开食盒，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还是哥哥最好！

        尹竹南把饭碗和筷子拿给她，装了菜的盘子自己端着，跟她说：“快吃吧。”

        “姐姐……没事了吧？”她小声地问了句。

        “放心吧，兰儿已经醒了，祖母在陪她。她知道你被罚，为你求了情，我看祖母心里也松动了些。哥哥陪你再待一会，到戌时你就回房，等明天天亮再去祖母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认个错。”他对她说。

        莲儿没有兰儿嘴甜会说话，祖母时常担心她进了宫会受委屈，宫里的那些娘娘岂是好相与的？祖母从未想过让莲儿进宫，可惜皇命难违。

        这次莲儿胡闹犯错，也是给了祖母一个教训她的机会，祖母说，要让她知道做事有分寸，不能任性胡为。从明天开始，祖母会将她时时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只是，莲儿终究还是个小女娃，自小被家人宠着护着，无忧无虑惯了，让她束手束脚，怕是心里也会难过吧。

        尹莲曦倒是没多想，乖乖答应，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她饿得狠了，一碗米饭很快就吃了个底朝天。要知道，这丫头平日惯是挑食，一碗饭挑挑拣拣，半天才吃两三口。

        尹竹南看着她笑了笑，又给她添了半碗饭，同她说：“五日后是你十五岁生辰，祖母说到时为你行笄礼，行完笄礼你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随着自己的性子说话做事，知道吗？”

        “嗯，知道。”

        她这么乖，尹竹南也不好意思多念叨她，等她吃饱，他把碗筷收起来，陪她一起面向尹家的祖宗跪下，同她说祖上的一些事情。

        尹莲曦一开始还能跪得笔直，可过了没多久就矮了下去，又过了一会，直接瘫下了，扭头对上哥哥无奈而宠溺的眼神，泄气地咕哝了一句：“好累哦……”

        尹竹南摇头笑了笑，见时辰差不多了，拉着她起身，脱下外衣将她裹住，拎过一旁的食盒，带着她离开了祠堂。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五日便过去了。

        可对尹莲曦而言，这五日却是煎熬。那日后，祖母将她带在身边，哪也不许她去，每日同她说好多话，句句都是如何为人处事，如何侍奉君王，她听得云里雾里却还得假装听明白，辛苦极了。

        更要命的是，宫里的秋然姑姑这几天也天天来，当着祖母的面教她宫中的礼仪规矩，她不敢不听，只能乖乖学，心里憋闷又难过。

        这日，她正站着听祖母念叨，一走神，看到尹兰姝带着秋然姑姑过来，她心里一堵，眼圈一红，差点就哭了。

        今天是她生辰，不是要为她行笄礼吗？怎么还要学规矩呀？生辰都不能开开心心过吗？

        “祖母！”看到尹老夫人，尹兰姝笑嘻嘻地跑过去，挽住了她的手臂，“今日莲儿生辰，你还对她说教啊？她要不高兴啦！”

        尹老夫人头发半白，仪容端庄，虽已年近花甲，但身体康健，精神很好。

        看到大孙女进来，尹老夫人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说了，不说了，今日给莲丫头好好过生辰，行笄礼。”

        尹莲曦这才松一口气，可看到一旁的秋然姑姑，又不禁小脸一皱，漂亮的眼眸儿雾蒙蒙地看着她，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秋然姑姑被她看得忍俊不禁，转头先见过了尹老夫人，再同她行礼：“二小姐莫急，今日奴婢不是来教礼仪的，而是奉皇上之命来给二小姐送礼的。”

        送礼？尹莲曦愣了下：“云合哥哥给我送什么礼呀？”

        听到她对皇上的称呼，尹老夫人眉头又是一皱，轻斥道：“莲丫头，不是跟你说过要称呼皇上么？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

        “无碍，无碍。”秋然姑姑笑着说道，“皇上特别交代过，二小姐怎么唤，皇上都高兴！”尹府二小姐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可人儿，皇上那般宠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要有点眼色才是。

        尹老夫人不以为然，正色道：“秋然姑姑，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如果现在就对这丫头多加纵容放任，将来她进了宫，冲撞了宫里的娘娘，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老夫人莫要担心，皇上宠爱二小姐，自然会为二小姐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二小姐受委屈的。”秋然姑姑说着，将身后随行的宫女唤上前，从她手里拿过锦盒打开，送到了尹莲曦的面前，“二小姐，这手镯是皇上特意让司珍房制作的，选用的材料是大晋最名贵的羊脂玉，普天之下仅此一只。今日是二小姐的十五岁生辰，又是行笄礼的好日子，皇上特意让奴婢过来，将玉镯送给二小姐，祝贺二小姐成年。”

        尹莲曦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高兴起来，从锦盒里拿出玉镯，放在手上看了好一会，爱不释手。

        “二小姐戴上看看。”

        尹莲曦点点头，费了点力气把玉镯戴到了左手的手腕上。玉镯盈润淡雅，品相精美卓绝，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更是衬得她肌肤细腻，凸显出无以伦比的美。

        “祖母，姐姐，好看吗？”她抬起手，看向尹老夫人和尹兰姝，欢喜地问。

        尹兰姝笑眯眯地夸她：“好看好看，玉镯好看，你更好看！”

        “秋然姑姑，还请代莲丫头谢过皇上。”尹老夫人道。

        “尹老夫人放心，奴婢定会把话带到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锣鼓喧闹的声音，姐妹俩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

        “哎呀，对了！”尹兰姝拍了下头，想了起来，激动地说道，“是燕王殿下打了胜仗回来了，我昨天便听人说了！”

        她说着，放开尹老夫人，跑到尹莲曦的身边，拉着她就跑：“祖母，我和莲儿出去看看热闹！”

        “哎！哎！”尹老夫人刚想阻止，两姐妹就跑得没了身影，她气得重重敲了敲拐杖，“真是两个没规矩的丫头！”

        秋然姑姑笑着劝：“尹老夫人不必担心，就在家门口，两位小姐不会出什么事的。”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熟悉的京城映入眼帘，恍然如梦。

        他回来了。

        华丽的车辇中，一身玄色宽袍的男人望着喧闹的人群，俊逸的容颜如刻，脸上神情淡淡。

        百姓们欢呼雀跃，将大晋的这位燕王殿下奉若神明。

        近几十年来，大晋与大幽频频开战，大晋一直都被大幽压制，很少在战场上取胜。

        直到两年前，燕王陆云阙主动请缨出战，局势才有了逆转，更是在不久前以绝对性的优势彻底击溃了大幽，迫使大幽皇族签了降书，割地赔款。

        重活一世，看着欢天喜地的百姓们，陆云阙少了当年的得意自傲，添了几分无趣烦闷。

        心中恨意难消。

        这几日，他彻夜难眠，一想起前世他竟为了一个女人功败垂成，丢了性命，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撕扯开，痛得他无法呼吸。

        从未想过，他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一双利眼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远处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门头二字令他心头一震，瞳孔一缩，右手下意识抬起，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尹府！

        “殿下？”看到他的动作，骑马跟在车辇旁的苏漠不解地唤了他一声。

        殿下心又疼了？殿下这次受的伤其实并不算严重，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殿下怎么还时不时一副心疼难忍的模样？难不成是有什么后遗症？

        等回了燕王府，可得让府医好好瞧瞧。

        陆云阙没有理会他，此刻他的目光锁定一人，再也移不开。

        纵是山河逆转，纵是天崩地裂，纵是她化成一抔土一缕烟，那渗入骨髓的恨都会指引他找到她、折磨她、毁灭她！

        既然上天让他重来一世，这一世，江山、美人他皆会收入囊中！

        “殿、殿下？”苏漠呆呆地看着他唤停了车队，下了车，大步朝着人群走去。

        殿下……要去哪？

        他慌忙翻身下马，带了两个将士跑上前去为殿下开路。

        而湮没在人群中的两个小丫头，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尹莲曦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全京城的百姓都出来看那个燕王了吗？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姐姐，人好多啊，什么都看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她扯了扯尹兰姝的衣服，对她说。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尹兰姝哪里肯听，原地蹦蹦跳跳，心心念念想要看清那燕王的模样。

        突然，她惊奇地说道：“呀，那个燕王怎么走过来啦？”

        “啊？”尹莲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遭的人群快速散开，让出一大片空地来，姐妹两个很突兀地被留在了正中，一时间浑身只觉冷飕飕的。

        “咦，这是什么情况？”尹兰姝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她和莲儿怎么就成焦点了，又见燕王殿下冲着她们走过来，心里忍不住有点慌，她们是犯事儿了吗？要不要跑啊？

        尹莲曦也有些纳闷，扭头看到一个着黑衣的高大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懵懵地抬起头，撞入了一双漆黑幽深又满是愤恨的眸子。

        好、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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