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迷雾散开，一场梦醒，胸口剧痛袭来，把陆云阙从梦境拉回现实，他猛地坐起，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不是……死了吗？

        “殿下，伤口又疼了？”

        关切的声音响起，他心头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刚毅的脸——苏漠。

        苏漠是他的贴身侍卫，他的心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可他记得，苏漠……还有他的那些将士不是都死了吗？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上。

        想到那个让他爱恨欲狂的女人，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是他鬼迷心窍，贪恋她的美色，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连累了忠心耿耿跟随他的那些手下和将士们。

        莲儿，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我的下场？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不过是为你的君王扫清障碍罢了！

        “殿下，要不要属下再请沈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苏漠担心地问道。

        “不用。”陆云阙声音沙哑，此刻神智清醒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内，马车缓慢前行，车轮辘辘，不知去往哪里。

        马车内掌着灯，应该是晚上了，身下的木榻柔软，是垫了好几层褥子。他的上半身裸露，胸口缠着绷带，心口的位置还渗出血来。

        就是在这个位置，她用匕首狠狠地扎了进去，那双无情的、冷漠的眼睛让他寒彻心扉，他至死不信她会那样待他。

        是她先缠上他，勾得他弥足深陷，明明知道她是陆云合的女人，他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她有了苟且。得知她被陆云合囚禁，他明知时机未成熟，却还是冒险带着人马闯宫、逼宫，只为救她。

        眼看他就要成功了，眼看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厮守在一起，却没想到令他功亏一篑的人竟是她。

        如今，他可是在黄泉路上了？他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恨自己愚蠢，搭上了数百条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的性命。

        “苏漠。”他合上眼睛，自嘲一笑，“你可怨我？”

        苏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说什么？”

        “可曾后悔跟着我？原本你可以有大好的前程。”凭他的武功和才智，封王拜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哪知，苏漠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噗通”在他面前跪下，睁大眼睛，惶恐地问道：“殿下，是属下做错什么了吗？”殿下这话是不要他了？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没错，是我错了，色令智昏，枉送了将士们的性命。”

        苏漠更加糊涂：“殿下，战场上死伤是难免的，可我们以微小的伤亡大破大幽铁骑，这已经是大获全胜了呀。还有……”他沉默了下，才一脸讨教地开口，“殿下说的‘色’是哪个‘色’啊？”

        他跟殿下朝夕相处，怎么就不知道殿下色令智昏了？殿下眼高于顶，至今没有哪个女人能入他的眼啊。

        大破大幽铁骑？陆云阙闻言惊诧莫名，睁眼看他，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现在……是哪一年？”

        “大晋仁宣四年啊。”

        仁宣四年？陆云阙震惊万分，右手抬起，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他一朝身死，竟回到了五年前？

        也就是说，这个伤口不是她造成的，而是他在战场上受的伤？

        夕阳西下，秋风渐寒。尹家大公子尹竹南一回府，就见他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妹妹向他扑了过来。

        十八岁的少年虽然稚气未脱，但言行举止已然沉稳有度。他是尹家的嫡长子，因为父母早逝，早早地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在家人眼中，他是孝顺的长孙，是可敬可靠的兄长，是尹家的顶梁柱。

        尹家是将门之后，祖父尹尚是怀化大将军，在平戎战役中壮烈牺牲。尹竹南十七岁便被封宁远将军，上过战场，立过军功，是人人夸赞的少年将军。

        不过，在两个妹妹眼中，他只是她们最喜欢信赖的兄长，血脉相连的亲人。

        跑在前面的是大妹妹兰姝，梳着单螺髻，穿一身粉白相间的抹胸长裙，双手提着裙摆，开心地唤着“哥哥”，飞快地跑向尹竹南，跑到他面前时轻盈跃起，扑进他的怀中，双手吊住了他的脖子。

        “你这淘气鬼！”尹竹南笑骂一句，双手将她环抱住，“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将来嫁了人可不是要闹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尹兰姝跟着哥哥学了点武功，以为自己厉害得不得了，整天得意得不行。

        “又胡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许打打杀杀的。”尹竹南笑骂一句，将她放下，看向了慢吞吞走过来的小妹妹莲曦。

        他知道，这小祖宗又闹别扭了。

        姐妹俩打小就不对付，总爱争抢，莲儿性子敏感细腻，不似兰儿活泼，抢输了便会独自一人生闷气。方才她还跑得快，眼见兰儿先跑到他身边，她小脸垮下，不高兴了。

        “莲儿过来。”他对着她招了招手。

        嘟着嘴的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髻，年岁看着还小，却已出落得美丽动人，一双眼眸儿娇媚，肌肤赛雪，容色无双。

        对上尹兰姝挑衅又得意的眼神，尹莲曦低下头，默默走过去，小声喊了句：“哥哥。”

        面对小妹妹，尹竹南更温柔些：“今日宫里的姑姑可是又来教你宫中的规矩了？”皇上喜爱莲儿，去年便同祖母商议，待莲儿满十六便让她入宫，封她为妃。

        为了让她更好适应宫中的生活，上个月起皇上安排了宫里的秋然姑姑来府中教莲儿宫中的礼仪和规矩。

        尹莲曦还没开口，尹兰姝便先笑了，大声说道：“秋然姑姑人是来了，不过我们家的皇妃娘娘架子大得很，躲在房里称病不出门，秋然姑姑没办法，只好回去了。”

        见她揭了她的底，尹莲曦气着了，红着眼圈瞪她：“不要你多嘴，哥哥没问你！”

        尹兰姝冲着她扮了个鬼脸：“有本事打一架呀！”

        “你讨厌！我不要理你了！”

        “好呀好呀，那你不要找我玩，也不要求着我带你偷偷溜出去，我也不给你带好吃的！”

        尹竹南看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斗嘴，内心不由感叹，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姐妹俩虽然时时吵闹，但其实感情不错，也不会记仇，转身便能和好如初。有她们陪在祖母身边，祖母每天都乐呵呵的。

        只可惜，待到明年，莲儿要进宫，兰儿也要嫁给工部侍郎的嫡长子沈烨恒，她们一走，府里就冷清了。

        他正惆怅着，突然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他一惊，循声看去，只见兰儿脖子上不知怎么挂了一条约莫一尺长、拇指粗的青色小蛇，他想也没想，一把扯下那条蛇，用力砸到了地上。

        大受惊吓的尹兰姝看了眼地上被摔得血肉模糊的蛇，白眼一翻昏了过去，被尹竹南一把抱进了怀里。

        尹竹南将她打横抱起，抬头看到呆愣的尹莲曦，忙安抚道：“莲儿，没事，不怕啊，蛇已经死了，不会伤害到你。”

        尹莲曦眨了眨眼睛，没吭声，低下头看了眼稀巴烂的青蛇，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不过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条蛇呢？”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头顶高大的梧桐树，“难道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不、不是的。”尹莲曦摇摇头，声音又小又软，眸光带着怯意指了指自己，“是我丢到姐姐身上的，我没想到她会吓昏过去。”

        听到她的话，尹竹南讶然至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好半天，佯作平静地说了一句：“好的，哥哥知道了。”

        他怎么不知道看上去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莲儿居然敢抓蛇？她从哪里抓的？

        很快，尹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把尹莲曦叫过去狠狠责骂一通，让她独自一人到祠堂跪着思过，跪一晚上。

        尹莲曦一声没敢吭，乖乖地去了祠堂，跪……倒是没跪，她落寞地坐在蒲团上，双臂环抱住自己，很自责。

        她吵架没吵赢，气急了才扔出小蛇吓一吓姐姐，可没想到姐姐那么不经吓，一下就吓昏过去了。

        她从怀里取出通体雪白的小兽，放在掌心，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小声说话：“团团，你说，姐姐会不会原谅我呀，她现在还昏迷着呢。”

        团团是前不久飞到她房间的，她觉得它长得很可爱，又乖，就把它养了起来。它团成一团睡觉的时候就像一个雪白的毛团子，她就给它取了个“团团”的名字。

        “叽叽。”团团糯糯地叫唤一声，对着她扑了扑翅膀，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她知道它在安慰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跟团团心意相通，团团在想什么她能够读得懂，而团团也能听懂她的话，用自己的方式跟她沟通。

        尹莲曦在祠堂待了没多久就觉得饿了，她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有些沮丧，她还没吃晚饭呢。

        祖母要她在这待一晚上，漫漫长夜，又冷又饿，怎么过呀？

        她坐了一会，倦意来袭，把两个蒲团拼一起，蜷缩着身子躺下，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

        很快，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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