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安之处即是吾乡（七）

这位马太守倒也接地气，出扶舟县即不带人也不坐轿，就跟着刘赤亭与陈灵舟步行去往那片桃林。

        出城门口，滕雯已经等着，陈灵舟便让滕雯给刘赤亭说一下回乡时打听到的事。

        滕雯点点头，轻声道：“邓家兄弟与邓太后，虽然不算站在对立面，但邓家兄弟一直遵循祖训，在避免外戚专权，步窦家后尘，只是那位邓太后不愿放权而已。”

        顿了顿，滕雯转头询问道：“刘公子可知道枢密府？”

        马溶眉头微微一皱，刘赤亭只当做没瞧见，笑着答复滕雯：“是前瑶武帝时所立，明面上是与绣衣御史一般，直属皇帝，实际上是王朝的炼气士供奉所在之处。而且据我所知，老蛟只是次席供奉，首席另有其人。”

        马溶皱眉道：“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刘赤亭抿了一口酒，心说要不是这些年竹余阁在九洲活动的少，莫沉灀压根儿不用回乡去查某些东西。

        滕雯象征性对着马溶点点头，转头便说道：“刘公子应该知道，当年邓大将军欲弃凉州，乃是虞上卿极力反对，这才被邓太后推举来乐平郡担任太守。原本先手该是虞上卿才对，奈何朝歌平叛之后，虞上卿一直心怀愧意，即便太后以司隶校尉作为报酬，他也不愿害刘公子，后来那位首席没法子，这才派我们一家三口来此争夺龙气，最开始的打算，只是借着五洲八荒围攻周先生时杀了刘公子，我爹要屠风泉镇，实在是因为刘公子头戴斗笠，我家公子又只身怀浅薄灵气，我爹遍寻无果，这才先让我哥伤公子，后欲屠镇。其实，刘公子哪怕不怕那顶斗笠给青鱼小姐，有摩崖先生在，我们也没法儿得手的。”

        陈灵舟摇摇头，沉声道：“滕雯，你想多了，只要陈灵舟跟陈青鱼还有刘赤亭三个人没事，别说风泉镇，即便是扶舟县几十万人口被杀干净，老磨也不会出手阻拦。”

        刘赤亭抿了一口酒，点头道：“老磨被逐出学宫落户风泉镇时，已然自封修为与大部分记忆，当年这些人的冷漠，我们小时候是看在眼里的。”

        陈灵舟诧异道：“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刘赤亭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马溶说道：“我知道马太守上任，多半是来跟我讲道理的。我会去亲眼看看邓家与邓太后如何不一样，但有些事情，不是给我个皇室身份或是封王什么的就能解决的，我也不在乎那些。马太守只需要告诉我，枢密府首席，是不是瞿虞？”

        马溶摇头道：“枢密府首席姓姜。”

        刘赤亭便没有打算接着问。

        不多久便走到那处桃林，胡子川仍在，胡潇潇跟着稼芫去游鱼窍峡了。

        马溶恭恭敬敬作揖，对着胡子川说道：“马溶见过胡先生，自胡先生归隐之后，季直先生苦寻胡先生十余载，今日终于寻到先生了。”

        胡子川抚须想了半天，忽然开口道：“你是当年那个小子，季长？也就是写出《长笛》的那个马溶？”

        马溶点点头，“正是学生。”

        胡子川抚须大笑：“我不如季直兄啊！”

        两人寒暄几句后，刘赤亭插嘴道：“听说太守原本就有在此地开办学塾的想法？”

        马溶点点头，轻声道：“已经拟将此地取名广化，是为推广教化之意，迁来半数风泉镇百姓，再将扶舟县西阔。”

        刘赤亭微笑道：“那二位先生聊着吧，我们先走了，决定之后，晚辈出钱就行。”

        马溶忽然说道：“刘公子不与我解释一番为何私占天井山？”

        刘赤亭背过头，喝了一口酒，淡然道：“太守可以调兵剿匪啊！”

        陈灵舟撇撇嘴，“狗日的，好嚣张，好惹打！”

        入夜之后，两人蹲在青泥河畔，一人拎了一瓶酒。

        “怎么又受伤了？”

        刘赤亭无奈道：“学拳，我这副惨淡模样就只是给人打了三拳。”

        陈灵舟咽了一口唾沫，咋舌道：“好家伙，你刘赤亭一趟南赡部洲，到底认识了多少人？对了，你身边那两个女子，特别是稼芫姑娘，滕雯说站在她边儿上都喘不过气，境界深不可测的那种，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滕雯好歹也破境元婴，也算是境界不错的了。

        什么境界能让她连气都喘不过？

        刘赤亭想了想，传音道：“这事儿跟谁都不能提的，我稀里糊涂成了竹余阁主，天底下最大的黑道头子。”

        陈灵舟好像并不惊讶，只点了点头，然后传音道：“有些事情可以跟我说的，没必要自个儿去扛。”

        刘赤亭点点头，轻声道：“你打算几时走？”

        陈灵舟想了想，说道：“带我娘去初雪城，然后我要走一趟牛贺洲，给你小子探路。”

        刘赤亭知道拦不住这家伙，便举起酒葫芦，两人碰了一下。

        返回天井山时已经深夜，有个黑衣小丫头披着被子站在茅屋门口。

        一看见刘赤亭走来，白小豆甩掉被子，转身跑去屋子里取出一条烤鱼，然后迈着小碎步跑来刘赤亭身边双手递上烤鱼。

        “师傅师傅，我自己烤的！”

        其实刘赤亭至今记得，刚刚遇到白小豆时，这丫头睡醒先惦记着吃饭，吃完了才想起了她的娘亲。现在都知道给自己留饭了？

        刘赤亭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微笑道：“很香，快去睡吧，过些日子带你去走江湖，就咱俩。”

        白小豆瞪大眼睛，欣喜万分，“真的？”

        刘赤亭笑道：“当然是真的。”

        哄小丫头回去睡觉了，刘赤亭叹了一口气，由乾坤玉中取出一枚药丸塞到嘴里，然后缓缓走去余莲舟那边。

        刘赤亭将拳意运转到极致，沉声道：“前辈，出拳吧。”

        白发老者缓缓走出门户，只淡然询问道：“在你看来，何为武？”

        刘赤亭一愣，但还是答道：“书中有言，止戈为武。”

        余莲舟点点头，“嗯，有道理，大白话就是打到你服是吧？”

        一拳砸下，刘赤亭暴退百丈。

        刚刚站立稳当，一记鞭腿从后方甩来，刘赤亭跳跃不及，双腿一吃痛，不由自主便跪在了地上。

        余莲舟又是一脚将刘赤亭踹飞几丈，紧接着瞬身过去照着刘赤亭右边儿脑袋就是一拳，地上被砸出来一个大坑。

        余莲舟以脚踩着刘赤亭的头，嗤笑道：“你刘赤亭若非有个好命天生三花聚顶，其余的事情，哪个不是靠着别人？竹余阁主，你也不想想，光炼虚境界就数十位的顶尖势力，你刘赤亭何德何能？”

        刘赤亭口鼻皆是狂冒鲜血，双臂撑着地，想要抬起头来，可那一只脚压在头上如同万座大山，年轻人想抬起头却死活没法儿动弹分毫。

        余莲舟收回脚，继续讥讽道：“装腔作势，学人家从容，你刘赤亭有那个实力吗？”

        染血白衣猛然砸出一拳，余莲舟只是伸手抓住拳头微微一扭，刘赤亭的胳膊便被以一种吓人角度反折了出去。

        年轻人脸上血水汗水夹杂，就是没有喊出来一声。

        一脚踹飞刘赤亭，余莲舟继续说道：“吃痛不喊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拿菜刀把哑巴的肉一块块儿削下来，哑巴也不会哼一声。最没种的是哪种人晓得吗？是借口一大堆，却压根儿不敢去直面内心的人。”

        又是一拳，刘赤亭已然瘫倒在地。

        “说的就是你，自刘止与姬荞死后，你刘赤亭的脊梁有真真正正的直起来过吗？”

        刘赤亭已然没法儿起身，余莲舟撇着嘴问道：“服不服？”

        年轻人气若游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只不过看他口型，应该是在说：“我扶你奶奶的腿儿！”

        余莲舟又是一脚将刘赤亭踢飞，这次直接踢出去十几里地，落在了鱼窍峡黄龙潭。

        卢芝簧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他娘的，出手也忒狠了吧？

        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把那小子捞起来，结果没过一会儿，那家伙居然自个儿浮起，如同一片树叶儿飘在睡上。

        卢芝簧没忍住喊了句：“喂！活的死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鼾声。

        天井山上，胡潇潇头皮发麻。这哪儿是教拳，这分明就是泄愤啊！胡潇潇实在是想不通，刘赤亭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

        想要转身去往鱼窍峡，稼芫却忽然出现。

        红衣女子轻声道：“不用去，我家公子在鱼窍峡内会恢复的快一些。”

        顿了顿，稼芫又说道：“这两天估计会来个人，应该是要带你去东胜神洲，传你高深功法的。那人也是以音律入道，我反倒觉得你要是去了胜神洲，日后修炼起来会适合些。不过是去是留得你自己个儿看，反正只要你不想走，没人能够带走你。”

        胡潇潇询问道：“是那个想要夺我琴的山门？”

        稼芫微笑道：“那不是，那个门派你就不用掉下来，前几天就已经给人砸烂了半边儿山头儿，现在怕是连骂街的胆气都没了。”

        胡潇潇试探道：“是要来找我的那个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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