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安之处即是吾乡（五）

刘赤亭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蹬，方圆几十丈猛然下沉几分，一道白衣瞬间重回山巅。

        落地之后一刻也不等，再次猛蹬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往余莲舟。

        白发老者只是抬手微微一挥，遮挡住刘赤亭片刻视线，年轻人只好变拳为掌，一击肘击顶上，结果给余莲舟以右臂回敲左肋，几声脆响，估计这肋条早已断裂。

        结果刘赤亭并未收回手臂，仍旧是右肘顶来。余莲舟顺势抬起右臂挡住肘击，紧接着便行云流水一般稍稍落下胳膊，变掌为拳，硬生生将刘赤亭砸退百丈。

        这次没有倒下，却是单膝跪地，口中血水往外狂涌！

        这三拳下来，上半身的骨头断的七七八八了。

        余莲舟淡然开口：“七境三拳而已，就受不了了？”

        白发老者迈开步子之时便有如缩地成寸，一步便到了刘赤亭身前。

        余莲舟开口道：“你仗着天生三花聚顶一身巨力走到这小无漏境界，这才勉强跻身武道五境而已。也就是如今武道凋零，若非如此，你刘大阁主这稀烂境界，怕是挡不住四境一拳。”

        刘赤亭啐了一口血水，现在微微吸气出气上腹便剧痛无比，想打是不可能了，只能询问道：“我爹也修武道？”

        余莲舟没答复，只是说道：“武道路子跟炼气士其实差不多的，只不过炼气士所求是天地自然中的灵气，是外求。武道所求，是内炼一口真气，是求我。事实上武道更适合道门所谓三花聚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这三重境界用在武道之上，更为贴切。”

        说话间，余莲舟并指一划，不远处一块儿大石瞬间被切割开来。

        “你当然也能做到，但你不知其意。凡俗江湖门派，多半都是在炼气境界里摸爬滚打，一口真气炼到极致便能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也就是所谓的轻功了。只不过凡俗江湖门派受限于功法之类的，极少有人能入炼神。武道炼神，也并非锤炼魂魄，而是炼神意。”

        余莲舟再次抬手，作拔剑状。只见其手中一阵金光传来，其手中竟然凭空多出来一把剑。

        “你可以试试，在心中观想你的佩剑。”

        刘赤亭点点头，有模有样学着，同样一道金光闪过，捉月缓缓出现在刘赤亭手中，而稼芫手中的捉月缓缓变做金色颗粒，散落消失。

        余莲舟淡然笑道：“这便是武道神通，不比炼气士的隔空取物差吧？只不过这以观想某样东西的神意来移形换位的法子，须得你对那件东西极其熟悉，且，人是没办法换的。”

        余莲舟猛然跺脚，随后整个人拔地而起悬停半空中。

        一拳落下，拳意如同大江流水滔滔不绝，刘赤亭竟是被拳意硬生生压弯了腰，嘴角再次溢出血水，却还是强忍着不倒下。

        余莲舟开口道：“炼神巅峰，拳意如神意，也就是一种势，通俗点儿说，就是一种气场。”

        说话间，余莲舟忽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刘赤亭猛然回头，却发现这白发老者已在眼前。

        “刘赤亭，并不是炼气士才能化虚远游，武道修炼到了极致，也能如此。武道炼虚与炼气士炼虚瞧着都是返璞归真的境界，可实际上，武道要更加纯粹些，因为练武之人，始终没与这天地讨要一口灵气。”

        刘赤亭刚要开口，余莲舟又是一拳狠狠落下，刘赤亭当即被打的像一只虾米，脊柱当即断裂，人也被打晕了过去。

        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刘赤亭落下的地方，缓缓伸手接住刘赤亭，转过头看向余莲舟时，眼睛都微微眯起。

        稼芫声音冰冷，“余莲舟，给你住在先生住过的茅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别蹬鼻子上脸。”

        余莲舟淡然答复：“若是不想我教，你随时开口。”

        稼芫挥手将刘赤亭悬在半空，一道红色身影瞬身而至，一把按住老者脑袋死死往地上砸去，顿时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稼芫冷漠道：“小子，我走过的路比你吃的饭还多，以后教拳我不干涉，但你最好别真惹我生气了。”

        说完话便带着刘赤亭返回茅屋，余莲舟缓缓爬起来，嘴角抽搐不止。

        “原来是她？刘止你他娘的坑我？”

        白小豆被施了术法，是听不到外边儿动静的，撒欢儿玩儿了一整天，此刻早就酣睡过去。可胡潇潇毕竟是个炼气士，听到外边儿动静便赶忙走出，结果跑去刘赤亭屋子里时，这个压根儿没见过血的少女连吸气都觉得有些苦难。

        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刘赤亭，此刻被放在一个大木桶中，赤裸着上身，几根骨头由打腹腔戳破肌肤伸展出来，血水如同泉涌一般。

        稼芫轻声道：“看到了就烂在心里，特别是在白小豆那边儿，提都不能提。”

        稼芫一边儿以灵气帮着刘赤亭接骨，一边儿取出个白玉瓶往木桶当中倒去绿色汁液。

        “胡姑娘，我家公子是个心软的人，但也不是傻子。想必你瞧得出来，我家公子对白小豆极其看重的，若是你一开始就心思不纯，我劝你还是早些明说。”

        胡潇潇紧紧抿着嘴唇，片刻后才说道：“我很庆幸能来扶舟县，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利用小豆。”

        稼芫点点头，“以后天井山会是一门派的祖山，但这个过程肯定是极其漫长的，胡姑娘可以好好想想，要不要进这个尚且不能遮风挡雨的家。”

        不多久胡潇潇便走了，一袭红衣点起油灯，双手托腮看着泡在浴桶中的年轻人。

        稼芫忽然自言自语道：“要是倒回去三千年，我一定会把那个老道士砸成肉泥的。”

        ……

        次日清晨，有个中年人怀抱剑匣走上天井山。

        白小豆忙着抄书还没有出门儿，胡夫子早就与胡潇潇下山去找寻私塾具体位置，山上独独最高处的余莲舟，刚刚醒来的刘赤亭，还有忙活着饭的稼芫。

        露天厨房，红衣女子系着围裙不知在做些什么。卢芝簧缓步上山，瞧见那道红衣便开口问道：“刘赤亭呢？剑铸好了。”

        稼芫笑盈盈转头，眯眼一笑。

        卢芝簧顿时目瞪口呆，结巴道：“怎么会？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稼芫加了几根柴禾，淡然道：“很奇怪？我家公子在这里，我当然在这里了。”

        此时刘赤亭推开门户走了出来，年轻人脸色煞白，整个人瞧着衰弱无比。

        “幸苦卢前辈了，我会想办法在鱼窍峡为你建个铺子，无人打扰的那种。”

        卢芝簧此刻哪儿有功夫理会刘赤亭，瞪大眼珠子又看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红衣女子的确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人。

        卢芝簧苦笑道：“刘赤亭，你到底是什么人？”

        稼芫帮着刘赤亭答道：“竹余阁阁主，我家公子，小卢你有意见？”

        卢芝簧嘴里都能放下一个鸭蛋了，下意识蹦出来一句：“天下第一黑道扛把子？”

        结果稼芫笑盈盈看来，卢芝簧顿觉脊背发凉，没忍住咽下一口唾沫，卢芝簧一本正经的沉声说道：“什么黑白界限，那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划分的，竹余阁向来公正公平，再正直不过了。”

        刘赤亭轻咳一声，无奈苦笑：“好了，稼芫姐姐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想住在山上，我给你再建一处茅屋，若是你想住鱼窍峡，我也会想法子给你弄个铺子。”

        卢芝簧赶忙递过去剑匣，轻声道：“这剑三年内必须交到李姑娘手中，因为沾了龙气，此剑用于杀妖是最合适不过的。”

        说完后卢芝簧转头就走，刘赤亭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饭，稼芫姐姐做饭应该很好吃的。卢芝簧冷不丁一个踉跄，直起腰后，卢芝簧也不说话，就是加快步子下山，好似此处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刘赤亭无奈道：“稼芫姐，你至于这么吓人吗？”

        稼芫随口说道：“以前跟好多人在天外打过一场架，有十二个最厉害的，后面就有人画了十二幅画像传世，我们这边儿的几个宗门都各有画像，也有我一幅。这个小卢我见过，见他的时候他不晓得我就是画中人，现在长大了，知道了，所以怕咯。”

        刘赤亭灌了一口酒，苦笑道：“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稼芫微笑道：“人间共有十二境，那我就是十二境喽。”

        刘赤亭深吸一口气，“那我不是能在天底下横着走了？”

        稼芫摇摇头，“那不行，十二境不能随意出手，所以去打牛贺洲来的那个秃驴时，我都是让天地玄黄去的，欺负你的那个牛鼻子老道不也只是算计，没敢出手？”

        说话间，一道身影凭空落下，是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女子抱拳道：“见过阁主，见过左护法。”

        稼芫微笑道：“我把冬官一脉调来了，平地起高楼，盖房子修路的事儿，交给秸月就行。”

        转过头看向刘赤亭，稼芫又是微微一笑。

        “既然祖山已经选定，阁主这门派暂且就叫天井山？那咱们什么时候办接任大典？”

        刘赤亭忽然捂住肚子，“哎呦喂，肚子疼，我先去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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