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孤独的女孩

有时候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脑海中千百次渴望着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存在，也许在心底处很深，很深的地方，其实是那样子，渴望着家这个字所折射出来的温暖，比如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而面条的旁边还有满桌子的菜，透过毛玻璃般的雾墙，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幸福的脸。

        这就是“家”，在我的字典里的定义，在旁人甚至不屑一顾的东西，而自己却把它当成了宝贝。

        “谢谢。”在车终于停下来以后，她木讷地近乎礼节性地吐出这样的两个字，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对白。

        站在这巨大而熟悉的建筑物前，忽然像是老友般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不管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怎么样的年少，它就是她童年的摇篮，却如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一样，铁定的事实。不会因为你的情绪波动而发生什么改编，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规则。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难以改变。

        在走上楼梯之前，本来还有些犹豫和迟疑，究竟该不该上去，因为不知道如何去蛮对，但是现在，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了吧。那个曾经被我叫做“爸爸”的男人，那个不错呢个被我喊过“妈妈”的女人，以及那个一直视我为敌人的“妹妹”，专业那个的三个亲密的称呼组合在一起所形成的冰冷的字眼，家，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吧。

        所以才会在这里徘徊不定，所以才会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的时候而犹豫不决，事实上，就是如此，忘记了尴尬，信步走上楼梯，家的魅力，源于你会被它吸引着并不顾一切。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心还是犹豫的，可是，耳朵却在眼睛之前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一个凶悍的妇女，正用一种尖锐的女高音坐在一旁狠狠地骂着唯唯诺诺不吭声的男人。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而拼命吸烟的中年男人。烟缸里的烟咋就堆砌得如同小山一样高了，唾沫星子却仍从旁边毫不留情地飞过来。更偏僻一点的角落里，是一位冷眼旁观的花季少女，好像这里的事情都和她无挂似的，眼中盛满的是漠然。

        “你抽抽抽！抽什么烟，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害人精！没用的东西买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窝在家里，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

        “我看你一辈子都窝在这里好了，还不如出门直接撞死来得好！还可以造福珍妮，不然我们母女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

        更多更多难听的话，都在那一瞬间忽然说了出来。她已经记不清在门口站了多久，更加记不清究竟听见了多少这样的话，可是身体是僵硬的，感觉非常冷，心更加是冷了。

        唯一还记得的好像也就这么几句，突然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了，辛苦了大半辈子，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个家，可是却因为身体不适没办法继续工作养家，而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变成了浪费家里粮食，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可怜人。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韩珍妮，屋里的情景和刚刚在门边预想的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你可真会挑时候，知道我们家里正吵得起劲，所以就在这个时候过来找点事情做。”当然，这可以理解，习惯成自然，哪天要是她忽然微笑着给她开门，她道真是要反应不过来了。

        “不要这样说他，很伤人自尊的。”

        “哼，自尊？笑话，他现在还有什么自尊？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要是有自尊的话，他早就出去了，再者，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管我家的事情。你最多也就是我家看着可怜捡回来的一只野猫野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话都非常恶毒，可偏偏她那张嘴脸说话语速和气势都非常足，泼妇骂街的好教养，全部都被她继承了，平常的，功力差点的人还真是说不过她的。

        “我有发表我自己看法的权力，这是我的言论自由，和你无关。”她平静地望着这个泼妇一样的女人，觉得简直可笑到了极点，因为她竟然和这种女人讲道理？讲道理？真是可笑，根本不可能和这种人讲什么道理的。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小贱人，别以为学了几年，多读了几年的书，就可以捧着书本来骂我，我告诉你，你还不算什么！”

        她觉得累了，根本不想和她再多说什么了，和她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浪费口舌。深呼吸，郑重地喊了一声：“爸爸。”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忽然说道，“我想……”

        “谈条件，门都没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喊了声爸爸，我们就会心软，告诉你啊，我们可没钱了，你看看，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你爸他根本不赚钱，现在是谁在养着这个家啊！是我！所以，想从我这里拿出一分钱，我可告诉你啊！没门！有多远滚多远！”

        还需要说什么呢？看着她的那张面目狰狞的丑陋嘴脸，还真是让人感到有些心虚，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一分钟，然后让自己吐血么？

        不，不必了，她把目光停留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爸爸身上，还是愿意这么称呼他，因为毕竟他是自己的爸爸，毕竟曾经是他给了我温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下楼。

        当背影已经和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一句“你站住！”却硬生生地将我拉回到了刚刚的世界里。转头的瞬间，呆住了。脸上吃痛地受了一巴掌，却及时地被毫无防备的她接下了，幸好，真的只是差一点点呢！

        她也愤怒了，人都是有底线的，每每挑战着她的底线的时候，心里的郁结之气会渐渐加重起来。

        “这个带走，以后我们家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给我滚开！”

        然后，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漫天飞舞的衣服，飘过头顶的天空。

        其实本来没有那么多，只是每一件都被平均分成了好多好多，一件衣服，变成了好几件，零零碎碎的成了布料，已经没有用了。

        她没有哭，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这根本什么都不算，这能怎么样呢？不就是在还没进门的时候就被辱骂了吗？不就是刚进门又被赶出来了吗？不就是衣服都不能穿了吗？当成捐献给希望工程的不就好了！

        只是，回忆里又珍藏了一段死去的记忆。

        蹲下身，低头把地上碎碎的布料全部都放进行李包里。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太过入神了，所以没有发现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好像本来就是一体的，两个人都低头做着什么，神情认真而专注。

        当最后一块布料被放行李中的时候，她正好抬头，看见那个男人伸出手，他的手中拿着一块手帕。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能看见有人用手帕的确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擦一擦吧，脸上。”

        韩振英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已经都是泪水了，原来会这么委屈啊，所有的委屈都通过眼泪表达出来了。伤心而绝望的，带着痛苦和迷离的，无法期盼，也没有结局的人生。

        也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折回来，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接触的点吧。心的痛苦才是最难接受的，也是最难理解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刚刚本来已经在红绿灯口了的，可是过来这条街上，看见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是这么倔强的。

        这个女生，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究竟有没有打到他没有看清楚，可是他看见了她萧索的背影，在暗影里颤抖了，看见她强忍着没有倒下的倔强，和不屈，当看着衣服全部都被剪成碎片的时候，还看见她望着黑色的夜空静静地发呆。愣愣的表情，不知为何，和她那么像。

        小忆，我才离开没多久，可是却开始思念你了，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呀。

        忍不住陪着她多占了一会儿，看见她泪流满面，却愣愣的不知道，看见她伤心绝望却假装坚强的样子，忍不住也弯下了腰。

        做这些事情，却完全找不到理由。

        不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和理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用这个搪塞过去。

        “我想，也许你现在需要我的肩膀。”

        她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感受到了温暖，是个来自于陌生人的温暖。

        也许时间的流逝会带走许许多多的动戏，可是有些东西，却还是好好的留着，没有随着时间的失去而离开。比如，偶尔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点滴的温暖，比如，一个善意的笑容，却能让人真正感受到温暖的感觉，真心的，温暖。

        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身边却站着陌生人，有些可笑，静静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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