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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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我怀抱里的这个女人,身躯一僵,她缓缓放开我,黑夜里她的这双猫眼十分迷人。
小华捧起我的脸,吻在我的唇上,浅的,深的,主动的,试探的。
我觉得我身体里的某一处,陡然颤栗。
她的腿,倾靠在我躯干上,她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小华妩媚又得逞地扬起她那夺目的眸子,对我说:“看,我们是一样。”
我闭上双眼,沉静了十秒左右,我依然问她未回复我的那个问题。
“小华,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接近的?”
她哭了。
我与许小华的婚事被提上日程,这是我意料之中的。
她这几日忙得很,为了定制她那款刺绣婚纱,她拖了不少关系处理与驻法使馆协调跨洋包裹邮递的事。
也正是在这几日,我接来我的父母与小华的父母见面。
我在北站接到老人家,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农民,若不是他们的儿子在北京安家立业,兴许他们这一生都不会踏足。
他们刚出站的时候,我原本已经举起了手,但看他们这幅新鲜模样,我又坏心眼地没有在人群中叫住他们。
我父亲原在老家是个呼风唤雨的人,人称老廖头,意思是他是廖家屯子的“首脑”人物,基本我是被他从小打到大的,不过幸好我成才了,他才更好的和其他人呢炫耀他的棍棒都打出了实效。
不过今天的他,真的是老了,身子也缩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朝着人群里望,我看见他这样仍然无声地站在原地。
直到我母亲颤着手,抖抖霍霍地把口罩摘下,焦急寻我,我才心软,大声喊着爸妈。
我正打算叫出租车,忽然有个穿皮夹克的人喊住我。
“廖主任,许先生准备了车。”
我应了声,原来许老爷子早早找了人跟踪我,我假笑,说,这么好啊,多谢了。
上了车,我才知道,这位许先生并非老爷子,而是许家的此子,许家旸。
我套话,“参赞回国了?”
“廖主任,你们都是一家人了,还称着官职,也太见外了。”
来接我的人是许家心腹,也是圈子里的人。
“可不是,参赞都派了人来接送我父母,却不告诉我这个妹夫一声,可不是太见外了。”
透着后视镜,我看见他眉头动了动,不过很快恢复自然。
“家旸说,他一直没来好好谢谢你,今天来接伯父伯母也是应该。”
我接着客套的拉了几回家常,便不再追问,这是为人的自觉。
我父母自打上车后,一直缩着不敢说话,双手乖巧地摆放在膝盖上,拘谨的很。
我宽慰着他们,让他们轻松些。
我母亲问我:“希音呢,你结婚,要不我们把希音带回东北?”
我瞥了眼父亲,他斜着眼,却实打实地瞪了我。
“北京的教育资源也好,或是生活条件,那都是东北不能比的,我女儿当然要跟着我了。”
到了许家后,没想到许父和许母一改往日做领导的冷若冰霜,倒是和我父母十分亲近。
吃完饭闲聊时我才知道,原来许老爷子老家也是东北人,说到浓处,许母拉着我的手,亲热说:“谢谢你,小廖,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被夸的不知所以,我说,是吗?
许母把我的手,覆在小华手背上,“你们很般配,你是个难寻的好人。”
我从未知道我有什么魅力可言,保姆把希音从二楼抱下来,原来今日小华早早地去了托管所把小姑娘接了回来。
我有点不太高兴,“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小华从保姆怀里接过孩子,十分娴熟地把孩子递给了许老爷子,老爷子那熟练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抱希音,他卸下了部委领导的肃穆,像个很憨态可掬的北京大爷,他逗着我的女儿。
这一幕,我说不上哪里有些怪,我父母沉浸在花好月圆人长久的美好氛围里,也并未察觉什么。
老爷子看了许家旸一眼,示意他过来,许公子似乎是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才将红酒杯放下,生硬地抱着希音。
希音,痴痴的朝他笑了笑。
在几年前的某天,程幻臃肿着身子找上我和仲之,她说她怀孕,要生下来。
我问孩子爸爸的名字,程幻说了一个字。
正是许。
我怎么会糊涂至此,我怎么会现在才想起这么关键的事情。
许小华起初接近我,是否早已知道,我和程幻只是名义夫妻,她当初要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许家的骨肉顺理成章的认宗。
我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当我送父母回我的宿舍安歇下后,我又回到许家。
小华为我开门,她笑盈盈地问我,“什么东西落下了?”
我面沉似水,我说:“小华,告诉我。”
告诉我,真相。
小华套了件深红色的长呢大衣,和我走在家门口的湖边。
“希音,是你们许家的孩子,对吗?”
小华看着我,很平和地告诉我,“希音,的确是我哥哥的女儿。”
我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我说呢,我哪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我父母很感激你,能给程幻一个身份,给老两口的孙女一个降生的机会。”
我追问:“感激到要把女儿送给我?”
小华叹气,一脸你又开始胡说八道的表情,她为我系上敞开的领口,温柔地说我,“你啊你,你就偷着乐吧,多少人想做我爸的女婿还做不成呢。”
我谢谢你们啊。
她察觉我的不满,捏捏我的脸,在我耳边轻轻说:“放心,希音永远是你的女儿,这点不会改变,多一家子人来宠着阿音小公主,不好吗?而且希音在法律关系上是我的女儿,我父母只是她的外祖罢了,这点不会改变。”
按照现实条件,当然好,跟着许家,希音有更好的生活与前程。
但换句话来说,许家旸并不愿意认这个女儿。
也能理解,他是高贵的世家公子,前程无量,外派的都是些重要涉外岗位。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区区程幻所牵绊?
京城的八大部委里,许家旸是响当当的人物。
“听说你哥哥又要升官了?”
小华把她脖颈上的围巾解下,套在我光洁的脖上,“我哥哥会在我们婚礼结束后外派,这一去至少五年不能回国,你让希音多和他呆一阵子,好吗?”
我没有说话,小华当我默许了。
围巾上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一股尼古丁的焦味,我又低头闻了闻。
这味道似曾相识,我一个激灵,脱下围巾左右看了看,在围巾上找到了三个字母。
仲之的围巾为什么会在小华手上?
“你见过他?”
小华走在我前面,回头看我正端详着围巾,她柔和笑,“傻瓜,这不是你的围巾吗?”
我头开始疼,特别疼。
冰天雪地里,我捂着头蹲在地上,“好痛,好痛。”
小华似乎向我走来,她想扶我起来,“哪里痛,哪里痛?我叫医生好不好?”
这不是我的围巾,这是廖仲之的围巾,小华见过他,一定是。
我刚要忍住疼痛,挣扎着站起来。
眼前的女人面孔清晰,年轻时尚,一头蜷曲的波浪长发,她急切地喊我。
“爸,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睁开眼,我在病床上。
廖希音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围绕在我床板,我侧头,是一面窗户,隐约看见我鬓边的白发。
我从回忆里清醒,我不再年轻了,当我再想看清我如今的苍老模样时,希音走到我身边拉上了窗帘。
其实她不拉上窗帘,我也看不清的,那是窗户,不是镜子。
我很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
“爸,你刚刚在休息站晕倒了,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摸了摸我脖上,空无一物,围巾也没有了。
“希音,我们到家了吗?去给你叔叔打电话,我知道你们有联系的是吗?”
希音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握着我的手,让我安静一会儿。
“…叔叔,很快,你们会见面,但你要听话哦,这样叔叔才会来见你。”
我闭紧嘴巴,乖的像个孩子。
过了半晌,我还是忍不住问她,“我听话了,是不是仲之就回来了?”
希音下颌角颓然一硬,像是咬牙切齿,最终她还是应允我,“是,前提是爸爸要听话。”
我听话。
为了见他一面,听话,不是什么难事。
我在乡镇卫生院休整了几日,在最后一日,我和希音又要出发了。
我很口渴,让希音帮我去接点热水,希音暂时离开我几分钟。
一个染着红发,发髻高耸盘起的女士朝我走来,我见她穿着白大褂,对她态度也很好。
“我女儿过一会儿就来,手续她会办好的。”
盘头大妈拿起我床头的病例,翻了翻,“你姓什么,哦,姓廖,名字呢,名字为什么不写?”
她态度咄咄逼人,我不愿意和这样的女人说话,低头自顾自收拾起我的行李。
“问你呢,听不见吗?”
我无可奈何地回头,看着她这张张扬的面孔,我说:“请你不要对我大呼小叫,好吗?”
“你是谁啊,省长还是市长?多大的脾气?”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真的一点都不错,我气急败坏地告诉他:“我不是谁,我就是普通的病人,你别在我面前这么大声音讲话,我很烦,可以吗?”
她狠狠瞪了我下,不甘地扭身出去了,根据我对女人的了解,她大约不会善罢甘休的,应该是要去找我的茬。
那女人出去了没多久,希音就进来了,她帮我拎着行李衣物,为我套上羽绒服,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虎头帽,给我戴上。
希音很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可爱!”
我老实告诉她,刚刚我可能惹怒了一条地头蛇。
希音侧耳听,听完后她哈哈一笑,“爸,谁敢惹我呢?”
她从小长在许家,听的都是对她的赞美恭维,廖希音帝的确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刚刚谁在这和我爸杠呢?”
我拼命拉她袖子,廖希音冷冷地问着办公室里的人,“对待病人就这种态度?你们领导是谁?”
一个穿着西服背心的人从办公室后面钻了出来,看样子是管理层人员,“廖处长,真是对不起,不知道是您,刚刚小王脾气不好,我替她向您道歉。”
廖希音阴阳怪气的功夫一流,她说:“哟,拿了我父亲的身份证号去查了吧?你们这叫侵犯隐私。”
“不是不是,廖处长您可能忘了,当年您时任华南督察局调研员,我们有短暂的接触。”
我眯起眼睛看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啊,廖仲……”
希音打断了他,“行了,我们还有事情,我父亲身体不好,有空我一定带着我父亲来叙旧,谢谢您。”
又上了车,车窗前的雾气加重,希音没辙,拿了块湿抹布下车去擦车窗玻璃。
我调低了车背,想要小憩一会儿,人年纪大了就是贪睡。
我刚闭眼,希音的手机铃声响了,我顺手拿过来一瞥,是我不认识的号码。
但我有预感,这个号码也许是仲之打来的,我生猛地吞咽了几下口水,趁着车窗雾气深重,希音看不清车内的情景,我接通了。
不是仲之,因为听筒里传来的是女声,语调深沉,听起来像是上了年纪。
“阿音,你们回来经过小方山吗?若是路过就去烧点纸吧,别让他太孤单。”
“喂,阿音,听得见吗?”
“……”
没握住手机,手机哐当一声掉进座位下面,也是这时,希音恰好擦清前车窗。
玻璃那样崭新明亮,我却看不清我的镜像。
希音冲我一笑,但看我脸色紧张,她慌忙进了车,问我怎么了。
我指了指下面,“对不起啊,我好像把你手机摔坏了。”
希音闻言,脸色又凝重不少,她弯腰捡起,看见了那条通话记录。
她强行撑起一个微笑,爸,你怎么了,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我猜到了,是不是仲之已经不在了,但我怂啊,我实在是不敢去问她。
我握住她的手,小心,谨慎,问她:“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仲之了,见到你叔叔了,是吗?”
希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主意一样,她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爸,你说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这时候,反而松了手。
我究竟有没有做好准备?我做好,还是没做好。
希音发动车子,开得很慢,转过头来,问我:“当年,廖仲之究竟去了哪里?”
我不愿再去回忆了,我闭上眼睛,时间跨过了1993年。
也就是我与小华婚礼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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