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去

仲夏傍晚，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让人心里惴惴不安，生出一丝惊惧来。

        应江市近郊，一条蜿蜒曲折盘山公路上，隐约见一辆白色路虎行驶其间。

        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握着方向盘，显得随性慵懒，过了会儿一只手动作略显烦躁的扯了下领带。

        轰隆隆地雷声响彻天空。

        男人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微蹙着眉头，神情困倦疲惫。

        那是一张过分俊美精致的脸，五官恰到好处的昳丽漂亮，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让人心神荡漾。

        连续几个呵欠让眼角泛出湿意，眼睫毛微颤，多情的桃花眼在此刻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迷离，眼尾晕开一抹绯色，惹人遐想。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男人瞥了一眼，陌生号码，没打算接，又过了两秒，一条短信发过来。

        ——魏濬，你在哪里？接电话！有人要害你！

        魏濬扫了眼屏幕，轻嗤了一声，又是哪个神经病？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前两天也收到乱七八糟的邮件说有人要害他。

        不过魏濬此刻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样。

        早上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老觉得不得劲儿，下班在停车场倒车的时候心不在焉，差点刮蹭到车灯。

        最近工作任务繁重，魏濬负责的小团队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了，就为了能拿出一个漂亮的设计图，总算是到了见到曙光的收尾阶段。

        紧绷了很久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魏濬想着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了，结果程临今天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非要在今天约会。

        想着确实好几天没见程临了，魏濬只好压下睡觉的心思，驱车前往他说的地方。

        导航上提示还要二十多分钟，外面的天气不好，魏濬又打了个呵欠，打开音乐，车载音响一下子迸发出嘶声力竭的摇滚乐，立体环绕着的怒吼和咆哮，震得魏濬一个激灵。

        跟着发泄般吼了两嗓子，觉得有点儿爽，车窗降下来个缝儿，冷风呼地一下子钻起来，困倦疲乏的身体陡然清醒了几分。

        天色越来越暗，像是一张魔术布慢慢被拉上，隐约透着压迫逼仄的气息。

        电话铃声再次突兀地响起，魏濬顺着打节拍的手停下，插上蓝牙耳机。

        程临黏糊糊的声音传进来，“你到哪儿了呀？”

        魏濬声音轻松带着笑意说：“快了，你选的这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岭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会变天……”程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沮丧，“你快来吧，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还来这种地方？”导航提醒降速转弯，魏濬打算挂了电话，“我马上就到了，你乖乖待着，不要怕。”

        或许是觉察到程临要挂电话，程临立马大声说：“别挂电话，再跟我说说话嘛，外面打雷声好大，我一个人害怕。”

        魏濬一边小心地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路，一边问：“你在什么地方？那边没有其他人吗？”

        程临支支吾吾的说了句什么，魏濬没有听清楚，因为外面开始打雷了，魏濬想加快速度，可是山路条件又不允许，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导航显示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地方了，打雷声轰隆隆在这空旷的山间响起，甚至有闪电咔嚓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恐怖。

        程临在电话里也软软的撒娇，“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今天叫你出来，外面天气这么不好，你开车也危险，我真笨……”

        魏濬反倒安慰起他，轻笑着说：“没事，我快到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就好。”语调里带着点儿不正经的味儿。

        程临在电话那头含羞带怯的嗔怪，“老流氓！你赶紧回来再说。”

        魏濬哈哈大笑，他最喜欢这种娇软的声调，程临自然也知道魏濬喜欢他这样，又乖又黏糊的跟魏濬调情。

        魏濬扯了下衬衫领口，语调低沉，带着轻松的笑意说：“今天怎么这么乖，是不是又犯错了？”

        “哪有！”程临说，“就是想你了，你快点来吧，我……我都弄好了。”说到后面似乎是因为不好意思将脑袋埋进了枕头，声音闷闷的。

        魏濬笑了，一个“好”字，没能说出口。

        前方转弯处突然窜出来一个高大快速移动的人影，魏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打方向盘。

        刺耳的刹车声被雷声掩盖，那几秒钟里，魏濬心脏似乎都要蹦出了胸膛，浑身流淌的血液似乎都僵住了。

        一时间电闪雷鸣，整个山林间风声呼啸，大雨哗啦啦落下来。

        车子撞到了旁边的护栏，半个车身生生卡住在了护栏间，摇摇欲坠，或许是因为车速本身不快，安全气囊也没有弹开。

        魏濬一时间心惊胆战，巨大惊吓之后浑身有点儿虚软，知道自己得赶紧从车里出去。

        但是车门好像出了故障，卡住了，魏濬稳住心态去摸安全锤，刚拿起来，一阵急速的轰鸣声从后方传来，车速很快。

        魏濬心里一惊，脑海里瞬间闪过种种猜测。

        有人想要他的命！

        为什么？

        短短两三秒来不及思考，黑色的越野车狠狠地撞击上了魏濬的车尾，毫不犹豫，魏濬连人带车毫无悬念的坠落。

        轰隆隆——

        巨大的撞击声被雷声掩盖。

        大雨瓢泼，夜色如墨。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一直下个没停，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闭嘴！要不是你没用，会让我再来一次吗？”

        “谁知道那小子那么讲道德，那种时候还打方向盘，我不管，承诺的一人50万，一分都不能少。”

        “先闭嘴，找到人再说……”

        似乎是有人在不远处吵架。

        魏濬浑身疼的发抖，连意识都要飘散了，疼痛席卷了全身，让人痛苦绝望。

        竟然没死掉？

        究竟是谁？是谁要他死？

        没等魏濬想，那边的人已经走过来了，魏濬想，完了，他怕是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了。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去，他爸妈会难过的的，还有小临在等他。

        对，程临，电话。

        魏濬微弱地眨了眨眼，可他没有一点儿力气了，疼痛让他无法思考，意识开始模糊。

        疼的整个人都麻了，像是被撞烂了一样，骨头缝里都渗着巨大的疼痛。

        魏濬想动手指，可是手根本不由他控制，胳膊抬不起来，身体各部位似乎是分裂了一般，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

        “在这儿！都他妈快过来！”斜眼男人喊道。

        魏濬绝望的闭上了眼。

        大雨瓢泼，冲刷着林间树叶，哗哗声分外悲恸。

        “竟然还活着！”一光头男惊叹道。

        “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摔得这么惨都能死不了。”斜眼道。

        “怎么着，是弄死还是等他慢慢死？”光头问。

        “别问我，反正横竖都是要死，”另一刀疤脸吊儿郎当的说，“问老板呗，老板让咋弄，我们就咋弄。”

        “那我打个电话。”光头说。

        刀疤脸走过来，看了一眼，啧啧道：“也忒惨了些，听说你很有钱，可还不是死在这种地方，要我说你也是倒霉。”

        打完电话的光头走过来，吹着口哨，听着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几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些什么。

        “就当我们做善事了，你自己慢慢死吧，要是我们动手，难免还会留下痕迹。”斜眼男带着手套仔附身仔细看着魏濬，手指探了一下鼻息，然后又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身体，在脉搏上试探着，似乎是在看大概能有多久死掉，

        “要怪就怪你太倒霉了，沾谁不好沾染到那一滩脏水。”

        魏濬的整个身体以及其诡异的姿势被卡在乱七八糟的车子中，半个身体在泥水中。

        头上的血顺势流到脸上，又被雨水不断的冲刷，整张苍白的脸湿漉漉的，眼睫毛微微抖动，竟透着某种脆弱又血腥的美感，像是食人花，无意识的勾引着嗜血又暴虐的野兽。

        刀疤脸饶有兴味的蹲下来，“这皮相……啧啧可惜了，摔成这样稀烂，这张脸可真让人疼惜。”

        越看越有兴趣，伸出手想要摸一把，半途被一双手冷冷地拍开。

        “别坏事！”斜眼语气带着嫌弃和警告。

        “我自有分寸！”刀疤脸非常不满，争辩道，“再说，他这都快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万一留下痕迹，你就是拉大家一起下水！”

        “我还今天非碰不可了，怎么着，你是不是也想……程临说了……”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魏濬周围围绕，可魏濬睁不开眼睛。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身边的吵闹声逐渐变大，夹杂着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叫人心寒刺骨。

        竟然跟程临有关吗？！

        多可笑啊。

        前一刻明明还在温言软语撒娇，谁知竟是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雨依旧哗哗个不停，像是上天的悲鸣。

        大概是上天也怜悯善良的人，魏濬昏迷了一阵，摔得稀烂的身体竟然又可以动弹一点了，彷佛某种回光返照一般。

        脑海里却开始浮现一些奇奇怪怪，凌乱破碎的画面。

        过分苍白的墙壁，豪华宽敞的大床，绞在一起的铁链……分外瘆人的气氛。

        这是什么？

        可躺在床上的人彷佛是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枷锁缚身，像只被砍了手脚的猎物，眼神空洞迷茫。

        这是他的记忆吗？为什么他觉得如此陌生。

        各种画面像是断断续续的电影胶片一样闪现。

        可是为什么他根本看不懂！

        白大褂的医生，一瓶又一瓶的输液，连续不断的针头。

        有人耳边说着他听不真切的话，含含糊糊像是魔鬼的咒语，嘴唇一张一合，转眼间又变成了红唇的女人，又变成了一个长者血盆大口的恶魔扑向了他。

        这些到底是什么？

        那是自己吗？

        还是幻觉？

        粘腻的抚摸，冰冷的铁链，令人作呕的香味，包裹着他，他为什么对这些有这样熟悉的感知？

        躺在床上的人形销骨立，眼神空洞茫然，是他，好像又不是他，像个怪物。

        突然神经质的朝虚空某处勾出一个机械性的笑容来，诡异又妖艳，病态的让人恐惧。

        极致的荒唐和无边的恐惧像是黑洞一样吞噬着他。

        这个人到底是谁？

        雨点砸在他脸上，疼的让人发抖，他从来不知道雨滴落下会砸的人这么疼，像是刀子一样。

        彷佛沉睡了好久好久，舒尔，身体忽然一轻，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要将人搅进旋风黑洞一样。

        一阵刺眼的光让魏濬睁开眼睛，入目竟然是好久不见的人，是祝一言，那个沉默寡言的，以前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

        正当魏濬纳闷自己明明死了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就看到祝一言突然站起来，整个人像是痉挛一样浑身颤抖，嘴里念念叨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跌落在地上，失魂落魄。

        魏濬吓得一愣，赶紧去拉他，喊道：“小言！”

        可是他的手却从祝一言身体穿透，祝一言似乎根本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什么情况？魏濬茫然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祝一言却像是在经历巨大的痛苦，眼泪一颗颗接连不断滑落，终于崩溃地大哭：“濬哥——你不要死。”

        魏濬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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