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好马溜号自找草

此时，兆学疚正在那断砖屋跟前翘首等待伏翼归来。不料，来的却是西贝。兆学疚见到他，倒是有点得意，道：“你告诉小榕树，我是不会回去的……”

        西贝虽然不大瞧不上伏翼，也有些外着柳生，却着实不含糊地认了兆学疚，当下一脸同情地道：“先躲一躲也好，老大正生气儿呢。你把那东洋人打一顿儿，倒断了一条财路，不过弟兄们是很佩服的。特别是我的乖小根儿，都把你崇拜到骨子里了！你可不能让他觉着咱哥儿俩不好！”

        兆学疚怔了一下，想起伏翼念过的身世，不觉有些同情和理解，上手拍了拍他的薄肩，算是和解，而后一转念回到眼前，不禁又气又怒，自己要与小榕树分道扬镳，倒成了畏罪潜逃了。兆学疚少不得忍气问道：“那你来干吗？”

        西贝暧昧地哼道：“是那兰老板找你，今儿个可是中秋，那曲儿唱得妙啊，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

        兆学疚一怔，随即心里柔软下来，半推半就跟了西贝走。就这样，气势汹汹的走不过一个时辰，兆学疚重返大罗天。兆学疚自己也觉得这很闹剧，可一进小罗天，在大厅里看到那淡笑着的兰酊，兆学疚欢喜得有点结巴，只道：“你……找我？”

        兰酊笑道：“想请你看戏，你的小弟告诉我你在刚走。”

        兆学疚被这信息量冲击得更是反应不过来：“看戏？我的小弟？”

        兰酊道：“你不是进了妆园吗？三不管的弟兄们都尊妆园的人为大。我……都知道了。”

        兆学疚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又是羞愧又是酸楚，脆弱得想流泪，屡次想在兰酊面前表现得强悍勇敢的样子，却总是把自己最软弱不堪的一面表露了出来。

        兰酊温和地看着他，道：“不适应吗？我初入江湖时，还不满十六岁，觉得生活很简单，像是睡在星星里，一觉醒过来，却跌在了泥里。可这就是生活。它不如你想象中一样，你可以想办法改变它，或者让它来改变你，可你却不该放弃它。”

        兰酊悠悠的口气，竟仿似活了半辈子的戴门子，而不似她花样年华的尊丽。

        兆学疚的倔脾气上来，脖子一硬，刚要说话，忽见一个侍者上前，对兰酊道：“兰老板，那边有个顾客坚持要见你……”

        兰酊想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兆学疚忙跟上。兰酊未及走近，那坐在座位上的人似乎已经察觉，从座位上站起，朝兰酊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兰老板，我吃了一菜一汤还有三碗饭，我身无长物，可我有一身本事，请兰老板收留。一饭之恩，我会铭记于心。”

        兰酊未说话，兆学疚已经失声惊叫出来：“柳生？”

        柳生看到兆学疚，又羞又恼，只强撑着不理，仍只朝兰酊鞠躬：“兰老板，拜托了！”

        兆学疚难耐地动了动嘴唇，很想发表点自己的意见，但看柳生恼怒的样子，只好强忍了下去。

        兰酊微微叹息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想到用这个法子的人想必是个能人。可惜……柳生，我不能收留你，只因为，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兰老板了。这酒店，原是田中龙一买下来送给我的定亲之物，我和他解除了婚约，这酒店也就物归原主了。”

        柳生的眼神顿时暗了，兰酊便又道：“不过，这顿饭我倒可以请你。”

        这时，几个看场的日本武士闻讯赶了来，打头的正是那个胡子，头上扎了绷带，十分醒目。一抬眼看到兆学疚，他又惊又怒，只道：“你……”

        兆学疚也有点发慌，冤家路窄的，又怕伤到了兰酊。当下想着怎么支吾过去，可那胡子却不与他打口头官司，伸手就去拔剑，却冷不丁旁边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只一脱一拔，听“啪”的一声脆响，右手便脱了臼，胡子闷“哼”一声，又惊又痛，可柳生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当头一拳击在太阳穴上，仍是“嗡”的一声，胡子晃了几晃趴下了。

        这两下快如闪电，和伏翼那两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较之“狠”字更切了三分。想来那胡子的弱点正是头部，且对敌时往往因为只专注一点而忽略周遭，伏翼和柳生都是实用的江湖人，不与他讲求武功对决，只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将他击倒，倒使那胡子的好剑法根本没有出鞘的余地。

        兆学疚看得目瞪口呆，那柳生瞟他一眼，道：“这一顿你请。”

        几个日本武士又惊又怒，纷纷拔剑围上。

        兰酊怒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他们是妆园的人，让你们老大找小榕树协商去，别说你们几个不是对手，就是拿住了，还不是得私了！何苦来呢！”

        几个武士面面相觑，而兰酊余威仍在，于是他们依言把胡子扶了下去，退开了。

        兰酊道：“柳生，你听我一言。由游商变成了游民，投入江湖是很自然的事儿。独木不成林，如今日之事，如果没有三不管在后面撑着，势必得公了，一旦公了，你身手再好，也好不过枪炮法网追辑。再是英雄，也消不过几场寂寞风雨，你找好英雄待时的路才好。”

        柳生一怔，回头冲兰酊深深一个鞠躬，仍旧大步走了出去。

        此话听来，在兆学疚肚内也自踌躇，兰酊又道：“你的心事儿，我都明白，我也历过——无道之时即为盗，英雄进退两俱难。对于这一点，当时我就没有任何怀疑，现在更没有丝毫怀疑。但是当时没人跟我说那个话，而说那个话的时机，却稍纵即逝了……小榕树纵然是恶名昭彰，但他身后，无论如何却是安宁祥和的一片家园。”兰町的话温柔婉转，一波三折，兆学疚未等回过一味，她又转接到别的上头去了——“他才十六岁，而戴门子，又已经不惑了。”

        兆学疚一股热血又激了上来，拔腿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兆学疚回头，冲兰酊咧嘴而笑，无论心里有多少辗转的柔肠，曲折的心事，糊涂的情愫，都只能笨拙地、单纯地、仓促地嚷一句——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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