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只奔跑，不做梦

“不要退啊，不要退啊……”

        “浪头”冲过去，直欲推翻那挡在面前的“礁石”。

        他是礁石中的一员，而巨浪，正是他本应保护的人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该保护谁？该对抗谁？

        “啪啪啪！”警棍又一阵挥舞，有一些人倒了下去，巨大的皮鞋就在横倒的人身上狠命地乱踢，鲜红的血淌出来了，染上五颜六色的传单，又凄惨又愤怒的叫声像一支支的箭，刺得人几乎发疯。

        “黑皮狗！帝国主义者的帮凶！卖国贼……”

        悲愤的谩骂夹杂着惨烈的号哭，刀子一样灌进耳朵，伏翼根本不可能描摹得出当时的惊惶和痛苦。

        平等，自由，权利，义务，自强，自尊，奋斗……

        ……

        “我们只适合过坏日子啊！”

        为什么要这样？就是人生吗？不！这不是人生！

        ……

        如果可以，他渴望可以先爱自己，坚实地，有一个给他温暖和温柔的家，就像他们怜悯却不大瞧得上的黑哥等农民的梦想：老婆、儿女、热坑头……如此卑微而实在的梦想，生活有可能切实地得到的想头。

        不敢多想。

        ……

        他努力把如蛆跗骨的预言般的诅咒抛于身后……又穿过了一条巷子，回到眼前，他听见了脚步声，伏翼心里一喜，这是软缎皮靴的声音，穿这种鞋的人不但骄、且娇，断不是走路的主儿，忙要迎上去揽客，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一张刺儿蔷薇般娇的脸、骄不可及的藐视下来的水杏儿眼，于是伏翼的脸一阵儿青白，随即又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连脚步都有点踉跄，不由得懊恼：今儿早上被那骄傲的小妞儿扫一眼，后怕的劲儿居然这么大。

        当下伏翼却也不大敢马上就过去，却侧耳听得那轻快的皮靴声后还有几个细微的跟踪脚步声，伏翼在巷角犹豫着，只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小姐，慢走一步。既然第三个轴胎已经出窑，不妨让我护送一程。”

        伏翼随即明白，这人正是田中龙一，他口中的二小姐，自然就是黄千珊了。伏翼苦笑，左右一看，忽而记起，这正是黄家窑所在的西巷。

        只听那黄千珊娇蛮的声音斥道：“田中龙一，你想也别想！”

        田中龙一笑道：“可是二小姐，你已经答应过我，只要摆平了窑被盗的问题，这第三个轴胎就归我所有。”

        黄千珊道：“呸，我还当你很英雄地杀退的，却不道被一个老学究一个臭胶皮打跑，强盗的胆气儿倒比你做保镖的还壮些儿，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儿用钱去掩了小榕树那小混蛋儿，这算什么摆平！”

        伏翼听黄千珊骂得利索，不由得脸上一红：老学究和臭胶皮莫不就是指兆学疚和我？

        田中龙一“哼”了一声，道：“结果我已经达成，至于手段那是我的事，与二小姐你无关，你只要遵守你的诺言就好。”

        黄千珊的声音带了恼怒和着急：“田中龙一，叫你的手下走开，别把本小姐惹急了！”

        田中龙一“哼”了一声，干脆不再说话，黄千珊的脚步声有点惶急，而后停住了，伏翼偷眼望去，只见黄千珊就在不远的地方，被田中龙一一伙团团围在了角落。

        黄千珊怒道：“好好！既然你非要不可，我就给你——”

        伏翼一愣，随即听到了“嘭”的一声碎响，伏翼忙闪了一下躲开飞溅过来的轴胎碎片。

        伏翼暗笑，这果然是这大小姐的脾气，田中龙一这会儿是蛋打鸡飞了。

        这一刻死一般的沉默，黄千珊急过后，未尝不后怕，骄傲却不容她示弱，只顺着墙角慢慢的想移走，随后是倔强的声音：“田中龙一，你敢对我怎么样？”

        伏翼有点好笑，这不愧和那兆二少一样是世家子弟，连威胁的话和强撑的架势都一模一样。他们虽然没有多大本事，却是有些傻气和骨气的王子公主。读书时知道这叫自尊和自我，然而，这些离他都已经遥远得像隔世，他们是各自不同的人生，也是各自不同的两个时代。但不能否认，也许也有些嫉妒，但他切实地羡慕且喜欢他们，也真诚地希望，这一辈子都不需要与他们起正面冲突，不让他们以鄙视的眼光来谴责他！……伏翼笑着，算计好角度，胶皮忽然倒了出去，黄千珊惊叫一声，已经倒入了胶皮里，伏翼的胶皮一转，把田中龙一一伙撞开，拎起车把就跑，后面是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伏翼不屑地乐：就凭你这短腿的东洋鬼子想追到你伏大爷，做梦去吧！

        伏翼七拐八拐的，进了小巷进大巷，黄千珊还没看过来，胶皮已经到了喧闹的大罗天，伏翼停下了车，低头等在一旁。

        黄千珊提着裙子下车，一边好奇地打量伏翼，娇声道：“你知道我住在大罗天，你认识我？”

        伏翼红了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黄千珊怒道：“跟你说话呢，抬头来看我！”伏翼只好抬头，心里更是紧张，怕被认出来。不料，黄千珊看了半晌，竟然没认出他，伏翼心里又有点作酸。

        就在伏翼低头伸手接车钱时，黄千珊忽然乐了，道：“是你？我记起了，今儿早上是你来参加招亲对吧！我认得你的手，又大又粗，一看就不是陶瓷画师的手，原来是胶皮啊！你想娶我？”

        伏翼的脸火烧火燎的，呐呐地不能成语，只转身拉车就走，黄千珊不悦地娇斥道：“去哪儿！我说我要下车了吗？再拉我去转一圈儿！”

        伏翼无奈，只好又转了回来。黄千珊坐在车上，伏翼小跑走着，只觉得背上芒刺在背，是黄千珊考究挑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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