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艾

生命如同太阳，乃自然给予，别去采花，摘下的花不是我们的，它已死去。———费尔南多·佩索阿

        天色入墨，夜里的温室像森林里的秘境，被点点萤火虫守护着，隽筱和容昱被这星星点点的光亮吸引，两人久久不愿意离开，不知道是不想离开还是不想分开，他们很久没有独处，谁都舍不得提早说再见。

        “周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容昱不看隽筱，轻声问道。他心脏狂跳，他快忍不住要把话说开。

        “好…”隽筱也不看容昱，她开心地回道。

        她有种感觉，那会是不一样的周日，无论容昱想做什么，她确定她会让那天成为不一样的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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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衫少年将一束娇艳欲滴的郁金香藏在身后，那郁金香宛如优雅矜贵的少艾，和他要赠送的女孩一样，纯洁典雅，沁人心脾。

        容昱站在人流川息的街角，仿佛文艺电影里最动人的一幕。他今天要带隽筱去看展览《少艾》。少艾和他的心上人一样。

        容昱和隽筱隔着一条人行道站着。路边的红绿灯仿佛是彼此的心跳加速器。隽筱今天穿着一条淡绿色的一字肩碎花短裙，白皙纤细的脚踝上系着容昱送的郁金香。他们像以往一样隔着马路看着彼此微笑着，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时空定格，他们眼里只有生动的彼此。

        而就是这短短几秒的侯灯时间，一辆车从眼前呼啸而过，瞬间遮蔽了彼此的身影，当车消失不见之时，容昱就见隽筱耳边紧贴着手机，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焦灼之色，不管不顾地转身飞奔而去，渐渐地消失在街角。

        容昱久久站在街角，娇艳欲滴郁金香花束靠在身侧，落寞的低垂着它那高傲地脑袋，他只能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少艾消失，仿佛电影里最孤寂的那一帧画面，带着失望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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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筱到医院的时候，管悦正站在急救室门外，她一看到隽筱，情绪顷刻崩溃，紧紧地抱着隽筱，隽筱眼眶涨红，她此刻有点不可置信，她一路狂奔直到眼前这清晰的真实感扑面而来，那颗隐忍的眼泪正从脸颊慢慢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方橙终于被医生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隽筱看着她形如枯槁，昔日灵动可爱的脸此刻早已面如死灰，隽筱心如刀绞，心疼地快要窒息。她紧紧握着方橙的手不愿放开，心里默念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求你不要离开！……她一遍一遍默念着，仿佛这样方橙就能听见，直到医生劝阻，她才回过神。

        医生和护士把方橙送到加护病房，方橙的父母紧随其后，管悦和隽筱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管悦和隽筱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直到方橙度过危险期，她们才算把悬着的心放下，隽筱至今还不敢相信方橙轻生的事实，她总是那么美好而充满朝气，隽筱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管悦给方橙打电话的时候，她早已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保姆刘妈听到屋内一直不间断地电话声，心里忍不住担心，刘妈知道方橙近来情绪不好，她甚至发现方橙好几次像是彻夜未眠，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当刘妈推开房门，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方橙，和散落一地的安眠药，她心下不好，立刻拨打急救电话。隽筱想象着这一切，心里不禁后怕起来，幸好管悦那不间断的电话，幸好刘妈及时发现……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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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浑浑噩噩，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下如同注铅。方橙的父母希望方橙轻生的事情，不要被太多人知道。

        当晚隽筱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要在管悦家留夜，隽筱父母也没有多想，此刻隽筱站在大门口却迟迟走不进去，她心头憋闷，她还是难受地快疯了。

        隽筱希望自己现在不要碰到爸妈，她担心自己会情绪崩溃，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却发现好多容昱的信息和电话。

        隽筱如梦初醒她失约了，她匆匆离开不告而别，而容昱了，他还在等自己吗，她要去找容昱。一转身的瞬间她要找的人，容昱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仿佛等了好久，他眼里全是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愫。

        隽筱看着容昱，心里的难言之情溢于言表，她飞奔而去，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不知所措地握起容昱的手，将他厚实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她哽咽地难受，眼泪顷刻滑落。那眼泪正落进容昱的手心。隽筱只能这样紧紧握着容昱的手，放在自己脸庞轻轻摩挲，无声地请求他的谅解。

        容昱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隽筱，她在无助地求和，她像是经历了一场悲痛欲绝地洗礼，整个人如风雨飘零一般，他轻轻拂过她的眼泪，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安抚。容昱知道隽筱此刻很需要他。而他也很想这样抱着她。容昱需要一点安全感，昨天隽筱的不告而别让他心慌，即使知道这一切一定有原因，他还是忍不住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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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屿咖啡店内。

        隽筱和容昱并排坐在落地窗前，容昱将饮料插上吸管，放到隽筱面前，隽筱拿起一张湿巾擦拭手指，她喝了一口饮料，感觉干涸的喉咙舒服了好多，她转头看着容昱，他喝着饮料，悠闲地注视着窗外，他脖颈线条俊逸，喉结和肩窝之间有颗或明或暗的小红痣，喉结吞咽着来回滑动，隽筱觉得那小红痣好性感。她耳根微红撇开眼睛，愧疚地问道：“你昨天要带我去哪里，我们下次还可以去吗？”

        容昱从包里拿出一张画展的入场券，放在她手心，笑道，“乔佩森的画展《少艾》，这个月都可以看。”

        隽筱接过入场券，看着上面印着一副画，画里的少艾，她以背影示人，微微后仰着天鹅颈，随风飘散的短发微微荡漾，只露出一只如玉如珠的耳朵，耳坠微微泛粉，耳轮上有处若影若现的小黑痣，整个人宛如清风薄云置身于迷雾森林。

        隽筱顿时瞳孔震动，她无比震惊，这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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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筱此刻正站在这副壁画前，她背对着容昱，将轻垂的短发捋到耳后，耳轮上小黑痣若隐若现，她微微倾侧身体，容昱看着眼前的隽筱和画里的少艾，身影相叠融为一体。他不可置信的攥紧了手里的画册。

        隽筱转过身看着容昱，眼眶微红，她坚定的，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方橙的作品，画的正是我！”隽筱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方橙的那本画册里的画，以她为原型的画，她们一起分享的那些午后，一起捕捉灵感的那些点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乔佩森剽窃了方橙的作品！

        容昱幡然醒悟，为何自己看到画的时候，心中总泛起似曾相识的眷恋之情。少艾即是隽筱。容昱似乎明天这一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对方橙来就是腥风暴雨，而隽筱必然为她担忧难过。

        而此刻站在角落的乔木，正注视着这两人的身影，乔木如一个看热闹的观众，看着隽筱和容昱被一阵阴云笼罩，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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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橙的父母为方橙办了一年的休学手续。管悦和隽筱一有时间就会去医院陪她，给她带好吃好玩的，隽筱几乎周末都呆在医院。早上会推着方橙去晒太阳，时间久了隽筱身上的过敏红印会点点泛起，方橙不是没看到不是没有知觉，她只是暂时无法打开心房，她现在很多时候想说却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哑巴，一个被生生扼住了喉咙的哑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出来，心上眼上蒙上了纱。隽筱身上的那些红印敲打在她心上，她常常止不住的流泪，却说不出一句谢谢。

        方橙家境殷实，父母却长期分居，她的童年并不快乐，她常觉得自己的微笑带着自嘲的孤独感，父母不需要她，而不知何时开始，她也不再迫切地去需要父母。

        她记得很小得时候，她对色彩的敏锐感极高，而乔佩森的画册像一双神奇的手，带着她到了另一个奇幻世界，美轮美奂的一切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方橙崇拜乔佩森，她拼命的努力，日以继夜的练习，不仅为了追逐梦想，也是为了追逐乔佩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方橙的心里乔佩森不再只是乔佩森，他不仅仅是信仰，他在方橙的心里种下了蜜桃般的心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的少女心事好像和别人的青春故事有所不同，她喜欢的人，她只能仰望，遥不可及甚至饱受争议。

        方橙如愿地进入了乔佩森的画室，她何其荣幸，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她想着无论以什么的角色出现在他身边都可以。

        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气球，气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画室里优秀的人太多，而方橙想被乔佩森看到想被认可，想要独有的那份欣赏，而方橙也确实天资过人，乔佩森是15岁出名的，被誉为天才画家，而方橙有过之无不及，她备受瞩目，但方橙万万没想到噩梦也如期而至。

        方橙看着心中的巨塔慢慢坍塌，化作废墟，而她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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