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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大概要原地升天了!


  车马疾行于郊野,  道旁覆雪林木匆匆擦过,糊成青白交错的乱影。

  顾思白骑在马背上,不时偷望端坐马车门边的成璧先生。

  帏帽的薄纱,  挡不住其凛锐神色。

  总觉……先生不仅是冷,情绪也不大好。

  但他猜不出缘由。

  许是憋了太久,又或是想打破绵长沉默,盛九从车窗探头问:“世子,  您那小舅怎会有封爵?难道他年纪轻轻,已立下比将军大人更了不起的大功劳?”

  “嗐!他纯属走运!”

  顾思白放缓马速,  落在马车之侧,  语带不屑之余,  亦含唏嘘。

  “纪氏家族中,我外祖父最是位高权重,虽与外祖母聚少离多,  却是感情深厚,一不纳妾,二不流连烟花之地,三不拈花惹草。

  “后来外祖母离世五年,族亲反复劝说我外祖父续弦。外祖父烦不胜烦,最终却因发妻陪嫁的女侍对我舅舅悉心照料,  将其收为侍妾,次年诞下庶子。

  “纪家对嫡庶并无差别,但姨娘出自荀家,非但对世子之位无任何非分之想,待嫡长子甚至比亲儿子还要好,导致小舅时常和我舅舅争抢。但他贪玩成性,长年累月赖在三皇子那儿,  正事不干,只会花钱……”

  顾思白说完这句,老脸一热,续道:“我外祖父的亲弟,早年征战伤了底子,多年无子嗣。外祖父不忍看他晚年孤苦,忍痛割爱,将自家庶子过继给他。小舅那时已有九岁,走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的……

  “但谁都没想到,第二年,我舅舅便扛着‘侯府世子’的头衔,跑到千里之外的边境,一走便是八年!我外族父两子一女,却无人承欢膝下,虽贵为一品侯,官至内阁次辅,还有‘八奇’棋客的雅名,终是孤独寂寞。                        

                            

  “两年前,我的二姥爷因病去世,小舅顺理成章继承全部遗产,且降等袭爵,十六岁封恩平伯,啥也没干,已是冽国最年轻的伯爵。”

  盛九闷声道:“难怪!我瞅着他言行浮滑,身手也一言难尽……连我姐夫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顾思白哭丧着脸:“九儿!你非要在辈分上压本世子一头吗?”

  盛九吐了吐舌头:“我可没那心思,更没那胆子!”

  “趁没外人,我偷偷告诉你……”顾思白语调神秘,“我常常不记得有这么个小舅。一则我近年少来冽京,二则他也爱到处溜达,两三年才见上一面,无共同语言。我从未真心实意把他当长辈。在我心里,只有一位舅舅。可惜舅舅自从去了边境,性情大变,凶得要死……”

  烛伊闻言,偷觑车头萧肃背影,默默为口没遮拦的顾世子点了根蜡。

  为免顾思白将话锋引到纪允殊身上,烛伊问起冽京风俗,以及纪府情况。

  “欸?舅舅居然半句没跟舅妈提及?”

  顾思白震惊不已,发挥了话痨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

  烛伊安静倾听,心底却泛起若即若离的失落。

  是啊……纪允殊为何从来不提家事?

  自是由于这场所谓的婚姻,不过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他待她好,也曾因屡经磨难而滋生出几分情谊。

  可那终究并非真正的情深爱笃,更未至厮守一生的非她不可。

  临近湖畔,车马停靠在林子边缘。

  顾思白边讲述纪家那些按照二十八星宿来起的古怪名字,边引领大伙儿步往杨柳未发的堤岸。

  湖面极宽广,一望无际,在碧天下如巨大的翡翠,边缘凝冰处如镶嵌了一圈银边。                        

                            

  湖心岛如碧玉盘里的一颗珍珠,远远望去,依稀可见如水晶雕琢的亭台楼阁。

  大冷天,泛舟者寥寥。

  见日已西倾,顾思白撂下同伴,气急败跑向渡口,发觉不光空无一船,连人影也无。

  他不肯沿湖散心,死死盯着湖中飘荡的几艘画舫。

  烛伊温声劝道:“世子,我记得驿馆里的人曾言,湖心岛上建筑和园景均为皇家所建,需一定品级者才获准入内。你舅舅不在,咱们怕是有船也上不去啊!”

  顾思白也隐约想起类似说法,顿时泄了气。

  他回望闲坐枯柳下的清隽身影,歉疚之情油然而生:“都怪我!考虑不周,硬是把先生拉到这儿吹风!倘若舅舅晓得我干的混账事,定会痛批我一顿!”

  烛伊抚额:已经晓得了,但他大抵宁愿怄出内伤,也会忍住不吭声吧?

  顾思白怏怏不乐,打算随便逛逛便回,忽见湖上悠悠驶来一艘画舫。

  他蠢蠢欲动的心又重新活跃,连忙让随从备上银两,试图重金租赁。

  未料……当画舫靠岸,下来一队头戴银盔、身穿铠甲、腰悬佩刀的侍卫,整齐分列两侧。

  瞧这端肃气派,绝非寻常官商家眷。

  顾思白:好吧。

  ——这船,他租不起。

  正当他转身走出数丈,好奇回眸,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澄明如秋水的杏眸。

  船上缓步而下的华服姑娘,山眉如黛,香腮染霞,竟然是他念念不忘、苦苦追寻的哑姑娘!

  只因其妆扮比上回山头相见更为精致奢华,以至于他第一眼未认出。

  少女骤然与他重遇,亦为之一怔。

  眼见他健步如飞直奔而至,侍卫们如临大敌、拔刀阻拦,她当即扬手,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余人应手收刀,恭敬退开数步。

  “姑娘,你还好吗?小虎还好吗?我听说你去岛上赴宴,还想找艘船,碰碰运气……”

  顾思白本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喜不自胜的笑意更令他白净面容迸发出傻且甜的光芒。

  少女如受感染,唇畔浅浅一勾,瞬时融霜化雪。

  顾思白颊边因她柔暖笑颜而漫上红晕,平日滔若悬河的口翕张半晌,才惴惴启齿。

  “你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少女摇了摇头。

  顾思白暗叫不妙:这是“不对”?抑或“不讨厌”?

  他生怕她像上次匆忙离去,忙从怀中摸索出一锦盒,鼓起积攒多时的勇气,双手奉上,嗫嚅道:“我做了小礼物,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随身携带好几天,总算碰上你了!”

  少女既惊且奇,并未伸手,而是对侍婢点了点头。

  侍婢接过,小心开启,核实无异状,才捧至她跟前。

  一对由猫毛粘黏而成的球状物,圆滚滚的,各缝了两颗黑宝石充作猫眼,两侧还扎着几根白色胡须!

  手工谈不上多精致,却自带稚拙可爱的意趣。

  少女先是惊呆了,随后差点笑出声。

  顾思白尴尬轻挠眉峰:“是挺可笑的,哈、哈、哈。”

  内心却恨不得一头扎进湖里,以洗去满满的懊恼。

  ——她出身非凡,定然瞧不上这类粗糙鄙陋的小玩意。

  突然心痛大虎被他薅下的毛。

  他没敢再偷瞄少女的笑颜,咬着下唇,垂首倒退两步,意欲转身,袍袖却被一股柔的力度拽住。

  惶然转眸,他清晰从那姑娘弯弯笑眸中捕捉到真诚的谢意。

  她用明亮眼神告诉他——她很喜欢。                        

                            

  顾思白觉得自己又能活了。

  胸腔内的心狂跳,逼迫他将心底所思脱口而出:“趁天色未晚,咱们四处走走?”

  话音未落,已暗悔唐突。

  然而少女浅笑颔首,更从侍女手中接转他所赠的猫毛球,还微微侧着脑袋看他,仿佛在问:咱们往那边走?

  啊啊啊啊……

  顾思白如被击中,险些踏出同手同脚的步伐。

  他大口吸气,领着少女和她的几名侍女,沿湖畔往东慢行。

  路过众人歇息的大树,他直接冲烛伊喊道:“舅妈!请替我照顾好先生。”

  烛伊笑眯眯向他挥手。

  许是那位板着脸的钱总管不在,顾思白深觉气氛比前两次轻松愉快了不少。

  他虽是不挂职、不务正业的纨绔,但走遍四国,杂学也颇多,从医学、草药、诗词、丹青、书法、收藏、文玩、园艺、烹饪……任何时候与任何人聊天,都不缺话题。

  唯一的遗憾是,少女不言不语,只微笑或手势作回应。

  但他历经波折,终谋得与意中人共处的时光,已然满足得无法言喻。

  行至日落西山,他们才觉离渡口太遥远,遂踏着余晖缓缓归返。

  顾思白窥望少女被天边金芒勾勒的丽容,收拾残勇,装作不经意开口:“三次相遇,竟未知姑娘尊姓芳名,实在惭愧。”

  他见她神情含羞,似有所动摇,便环顾四周,试着给她寻一根大小适中的干净枯枝,岂料手背忽被柔柔软软的指尖攫住。

  下一刻,少女拉过他的手,以纤指在他掌心上一笔一画写字。

  顾思白整个人懵了。

  明明触感微凉,却似一团烈火,焚烧他周身,以致生生错过了辨认第一个字的时机。                        

                            

  但他迅速稳住,仔细辨认,惊觉剩余二字,是……“含”和“紫”。

  是梦吗?是他苦思冥想后得了魔怔吗?

  他叫思白,她竟名为“含紫”?

  救、救救命!他大概要原地升天了!

  

  目睹大外甥歪打正着、遇上那姑娘并成功拐跑了对方,纪允殊大感意外。

  可当听闻顾思白大声让烛伊“照顾好先生”,他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他固然想与烛伊两相缱绻。

  但绝非用成璧的妆扮和身份。

  烛伊目送顾思白与宋含紫渐行渐远,心头莫名兴奋,露出了舅妈般的微笑,激动地搓着小手。

  奈何明琅却将这细微动作视为“我家公主怕冷”,急忙除下外披,大步流星走向她。

  霎时,两记飞刀眼从不同方位直射而来!

  纪允殊的厉目几乎能把薄纱刺穿。

  而盛九反应神速,一跃而起,冲至明琅身前,一把抱住那件黑色绒衣,以极其夸张的语气高呼。

  “明琅哥哥!你热吗?正好……我要冻死啦!把衣裳借我披一会儿,好不?”

  明琅:……?

  还没来得及回答,外披已被盛九夺了去。

  “好、好吧。”他讪讪抓了抓鬓角,继续往烛伊处挪步。

  盛九刚裹上披风,眼看没能拦住他,急得直跺脚。

  明琅狐惑回睨她,又对烛伊道:“姐姐饿吗?我去给你洗几颗枣子?”

  烛伊尚未答话,盛九抢已先先否决:“不行不行!空腹不可以吃青枣!”

  明琅茫然:“啊?真的吗?”

  盛九认真点头:“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那……好吧。”

  明琅一时无计,乖乖坐到离烛伊三尺的位置,既表示尊重,亦随时候命。                        

                            

  然则盛九“噔噔噔”冲来,强行挤到二人之间,亲热地搂着烛伊的胳膊,嬉笑发问:“今日没姐夫作伴,姐姐有没有特别想他呢?”

  若“成璧先生”不在场,烛伊或许会哄一哄小姑娘,说出她期待的答案。

  但那人的听觉出类拔萃,不论她说什么,皆可入耳。

  她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想他”,又不好伤孩子的心,只能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我还没空想他呢”。

  盛九显然对这说法十分不满:“那姐姐现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

  怎听着怪怪的?

  缄默良久,一旁的明琅又不放心:“姐姐就这样干坐,容易受凉,不如随我……”

  “明琅哥哥!”盛九忽然打断他,“我方才竟忘了夸你!”

  “啊?”

  “你在拦截疯马时,那身手……真是又稳又快,妙啊!”

  “有……有吗?”

  “有!非常有!特别有!绝对有!”

  “谢谢哦!”明琅窘然笑了笑,又向烛伊道,“要不起来走走?”

  “好啊好啊!”

  盛九厚颜无耻地伸出脑袋,阻断他看向烛伊的目光,乃至挽住他的臂膀,拉拽他站起:“明琅哥哥,那边梅花可美啦!你给我摘几枝嘛!好不好呀!”

  “呃……”

  见明琅再度对烛伊发出邀请,盛九连抻带扯,边用力拖他往前走,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告。

  “别打断姐姐!她要专心致志地想念将军大人呢!”

  明琅一脸懵然,随盛九步向西面稀稀落落的几株野梅树。

  烛伊望着盛九那件不合身的披风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一路延伸至湖岸边,唇畔不由自主翘起怡悦的弧度。                        

                            

  她念及顾思白临行前的“嘱托”,起身莲步走到“成璧先生”身畔,笑问:“先生是想着枯坐到日暮?既车马劳顿至此,不妨放松心情,赏览湖光山色。”

  纪允殊睨视她轻松笑靥,明显寻获相邀之意,他轻磨牙齿,心情更难“放松”了。

  她亭亭立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眼波盈盈,勾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扑上去搂住她猛亲一顿。

  就算要他说一句“请求赐吻”,他也认栽了!

  若立马施展轻功返回、卸掉易容再来……能否赶得上陪她看日落?

  他左思右想,料定此举难以圆谎,又不欲以“成璧”之身为她制造绮丽回忆,决意狠心拒绝她。

  当下,他拿出纸笔,回复“或行或坐,无拘无束”。

  写完正要撕掉,不料被那纤纤素手轻巧夺过。

  烛伊笑吟吟:“这字如此洒脱豪迈,撕了多可惜!恳请先生手下留情,慷慨赐赠,可好?”

  纪允殊目瞪口呆:这混蛋姑娘!怎能对“成璧”这么的……无法无天!

  他压抑酸醋与恼火,坚定朝她摊手,示意她交还。

  没料烛伊顺手拈起一片冰封的柳叶,轻轻搁在他掌中,嬉皮笑脸道:“先生别那么小气嘛!”

  纪允殊简直被她的操作气得头上冒烟。

  看样子,今夜回去,得想办法让她明白——身为未婚妻,胆敢调戏本将军以外的男人,会落得何种下场!

  烛伊美滋滋将字条晾在湖风里等墨干,抬眼却见遥遥轻舟上立着一人。

  斜阳下,逆着湖面粼粼波光,兼之相隔太远,模样看不真切。

  但那清俊身姿、儒雅轮廓,竟像极了莫唯启……

  她呆然片晌,黯然失笑。                        

                            

  世上何来这般巧的事?

  想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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