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谁让你老是半夜起来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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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伊在纪允殊床上“将就”了一夜。
因睡不安稳, 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那家伙一如往常不见影踪。
没准儿在冒充谁谁谁到处晃悠吧?
烛伊早习惯了他的来无影去无踪。
唯一不习惯的是,当她踏出主院,所遇的每个人都用诡异笑容和她打招呼。
奇奇怪怪的。
净山堂的师姐们没惊动她, 天不亮就动身,留下两名师弟在此历练。
岑缃留了封信,大意说等烛伊和纪允殊成亲,一定要通知她, 她定会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喝喜酒。
烛伊阅后哭笑不得,悠然巡视个把时辰, 才勉强逛完这座府邸。
临近午时, 荀夫人携长媳程氏和慕莘前来问候。
正巧纪顾舅甥二人皆不在府, 烛伊携同盛九亲自出迎。
她身穿纪允殊定制的精致衣裳,风髻雾鬓,珠翠生辉, 自是比在蓟城和桓城时的侍女装扮更加光彩照人。
她风采落落如皎月,哪怕随意一瞥,也似有和煦温风拂人心田。
热情有礼,亲和温雅,俨然是纪府女主人的架势。
慕莘眸眼掠过一丝疑惑,稍纵即灭。
烛伊请她们落座偏厅, 闲话家常,替纪允殊谢过小姨费心照看。
双方有来有往,气氛热络。
话题告一段落,一直维持缄默的慕莘终于开口:“短短一个多月不见,裴家妹子越发精致动人,可谓我见犹怜呀!”
烛伊犹自细品她是否藏有弦外之音,原本乖巧坐在一旁的盛九已把话锋抢了去。
“那是!将军大人为烛伊姐姐量身定做了好多漂亮衣裳!还为她买下一整间铺子的珠宝首饰!顺州的千金小姐们只剩羡慕的份儿了!哎呀呀, 他俩感情可真好啊!”
烛伊:……
这丫头,说得自己当时也在场似的。
慕莘笑意有微妙僵滞,随即扬起更明显的笑唇:“那真是要恭喜妹子了!妹子蕙质兰心,容姿不输于咱们冽国的名嫒美姝,能得纪将军恩宠,往后富贵不可限量呢!”
烛伊淡淡一笑,说了句“姐姐见笑”,捧盏饮茶,未再多言。
盛九听了来气。
这位周家的表小姐欺负烛伊姐姐是外族人,听不懂话里的刺?
什么“不输于冽国名媛”,不就是讽刺她异族侍婢的出身么?
什么“富贵不可限量”,认定姐姐和将军大人在一起,只为金钱物质?
盛九从初相识被烛伊维护的那刻起,便对这位年长几岁的美貌姐姐心怀感激。再加上一路以来的相处,更是发自内心喜爱,并坚定不移认为她与纪将军乃天赐的良配。
此前虽早已觉察慕莘对纪将军有讨好之意,但盛九身份尴尬,不便多言;如今她和顾世子交好,又得纪将军信赖,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烛伊无动于衷,盛九忍不住发话:“慕姑娘这话,说得可不太对!”
她往日喊慕莘“慕姐姐”,此时忽然改口,远近亲疏立判。
慕莘一怔,手上杯盏微微晃了晃,溅出两滴茶水。
烛伊正要劝阻,不料盛九已如连珠炮般回怼。
“烛伊姐姐为何要与‘冽国名媛美姝’相比对?难道慕姑娘也和那种自视甚高、瞧不起旁族、认为出身代表一切的浅见者一样?将军大人待姐姐情深爱重,千依百顺,甘愿为她豁出性命,可绝不因为她容貌倾世,而是她待人温厚,危难时救黎民于水火!
“况且,姐姐侍奉将军,乃是发自内心的景仰和爱慕,真心实意的相伴!思他所思,行他所愿,连自身安危也置之脑后,岂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慕姑娘所言,九儿不敢苟同!”
烛伊:?
有吗?她和纪允殊演得这般逼真?
眼看盛九敌意越发显露,她不得不出言制止:“小孩子胡说什么!”
转头对慕莘笑道:“九儿被将军大人和世子纵容得无法无天的,姐姐别往心里去。”
慕莘显然对形势变化感到吃惊,慌忙赔笑:“我久病方愈,神思飘忽,一时失言,请两位妹妹恕罪。”
盛九明眸圆睁,意欲再辩,被烛伊睨了一眼,撅嘴不语。
烛伊客套两句,转换话题,算是不露痕迹揭过这场小冲突。
其后,慕莘再无阴阳怪气之言,改问及顾思白、余老等人的近况,又夸赞烛伊的妆扮。
烛伊表现得羞涩且领情,取来精致小饰品赠予三位女客,还留她们用膳。
荀夫人婆媳另有要事,便让慕莘留下。
慕莘柔顺应允。
送荀夫人离府时,恰巧有名年轻仆役策马而来,说是奉了静安郡主之命,给纪将军送请柬。
荀夫人和程氏对望片晌,均暗自留神烛伊的反应。
烛伊并不知“静安郡主”是何许人也,礼貌地代纪允殊接下,给了赏银。
对方偷眼望她,随后仓促告辞。
待荀夫人与送信者先后离开,慕莘莞尔:“妹子好雅量!”
“姐姐此言何意?”
“人人都说,那位静安郡主啊……曾与年少时的纪将军,有过一段佳话呢!”慕莘语带调侃,“妹妹心宽似海,如此痛快替将军接受邀约,实在令我佩服万分!”
烛伊登时眼神发亮。
传说中那位“伤了纪允殊少年心的大美人”,终!于!出!现!了!
嗷嗷嗷嗷!她好激动!
盛九一脸不屑,小声嘀咕:“什么佳话!是‘假话’才对!”
慕莘轻笑:“时隔七八年,兴许为了叙旧,倒未必是再续前缘。”
烛伊稍稍收敛兴奋之色,寻思该表现醋意,抑或摆出豁达之态。
却听慕莘续道:“想当年,我在京城时,她尚是县主之封,每次出门游玩,都能让道路堵塞、各处轰动。为争看佳人而推搡斗殴、擅闯皇家禁地的不在少数……我有幸见过这位冽国第一美人,仔细回想,倒和裴家妹子有几分相像呢!”
烛伊尚未表态,盛九一把抢过请柬:“姐姐!交给我!我替你转呈!”
烛伊:?
“哎呀呀!我这人呐!常常会忘记转交物品,而且洗衣服之前,也总记不得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嘿嘿!”
盛九把信封塞袖内,冲她眨了眨右眼。
烛伊啼笑皆非:“别闹。”
盛九执意不还,满脸怒其不争的气愤:“姐姐怎能放任将军赴别家女子的约呢!就算他目下心中只有你,待你千般好万般怜,难保那第一美人不耍手段!万一约着约着,来个‘旧情复燃’怎么办!”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合!”
烛伊无奈,当着外人之面不好多说,只得挽了她胳膊往回走。
“妹子大可想开点,”慕莘捕捉到她难得的沉默,软语安慰,“我也只是顺嘴提个醒,好让你小心些罢了!如九妹妹所言,将军大人对你情浓意深,想必不会因与郡主重逢而动摇的。”
烛伊从慕莘的窥探中寻获一丝期许,当机立断,换上幽怨脸:“那可未必啊!”
慕莘柔声细语劝勉几句,随她入内用膳,闲谈间说起自己对静安郡主的了解,殷切表示可替她支点招。
“实不相瞒,我对纪将军仰慕已久,更因他出手相救而起过不该有的心思。但自从看你俩如胶似漆的,自知体弱多病,早就灭了高攀之心,还望妹妹勿要相疑。”
烛伊温言道:“姐姐多虑了,我在冽国举目无亲,不懂这边的人情风俗,多亏姐姐闲暇提点。想来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既然将军和世子已到平州,姐姐何必再叨扰荀夫人呢?搬来与我们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慕莘喜色微现,先是推辞,后犹犹豫豫说回去与表姨商量。
烛伊和她聊了好一阵,午后才送出府门。
盛九全程嘟嘴以示不满。
等慕莘乘坐马车离去,她疯狂摇晃烛伊的袖口:“姐姐!男人都见异思迁,你怎就不长点心呢?”
烛伊扶额:“丫头,你才多大!竟比我二姐还爱说教!连‘男人见异思迁’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你是不知道世间险恶!瞅瞅我那爹,不过是个小庄主,前后娶了那么多夫人呢!更别说王公贵族!你既不拦着将军大人与别的女子会面,还要把那个心怀鬼胎的慕家姐姐往府里塞?你心真大啊!”
烛伊只觉好笑:“我知你为我好,可也别当众朝慕姐姐发火。她身世坎坷,遭逢变故,无依无靠的……对将军大人动心动念,合情合理。还有,在她面前,尽量不要提你爹。”
盛九:?
“你爹的第十一任夫人,原本是她呀!”
“对哦!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乖,听姐姐的话,以后遇到任何挑衅言辞,千万别在冲动之下出口伤人。”
烛伊抬手摸了了她头上的小圆髻,总算把她那苦瓜似的小脸哄舒展了。
黄昏,纪允殊回府后,发现烛伊不仅将行李全数挪走,人也不在府中,脸色顿时很难看。
如那阴云密布的晚空,又冷又黑。
他匆匆将图纸、琉璃小色样等物锁入木匣,多拿了一件氅衣,急奔而出。
刚下了府前石阶,迎面撞见烛伊领盛九、乔丫头和几名郡王府女护卫同归。
一袭红裙翩跹,如暮里红云。
四目相对间,那双棕眸明亮如星月。
他二话不说,拉着她左右前后看了遍,确认无伤无痕,才抖开大氅将她罩住。
“跑哪儿去了?以为荻夏在别院养伤,你便很安全?”
烛伊莫名其妙被他数落,闷哼:“无所事事,到附近逛了逛。碰到一人,像极了曹不破手下那麻子脸!”
纪允殊急急将她往里带,绕过楠木影壁,才压低嗓门道:“交给我处理!你乖乖在家呆着!闲来没事,做点荷包香包就成!”
烛伊心下盘算,倘若她真与他情投意合,按理说会发点小脾气,遂轻挑秀眉:“把我困在府里,将军大人好去鬼混?”
纪允殊眼看她步向侧院方向,赶忙拉住她:“好端端的,怎又搬走了?”
“被你冷落厌弃,我‘孤单寂寞无聊害怕’!”
纪允殊:?
他用力攥紧她乱甩的手,将她拉拽入怀,低问:“这闹的是哪一出?”
烛伊认真回答:“掐指一算,我该‘吃醋’了!”
悦色从他眉峰蔓延至心间,他略一矮身,抱起她走往主院。
烛伊正想找机会与他商量,非但没抗拒,更以两臂绕向他颈脖。
情态亲昵,熟练自如。
一对璧人紧密相贴,画面于顷刻间溢满柔情蜜意。
盛九、乔丫头及随行仆侍淡定微笑,各忙各的。
唯剩新仆役震惊不已,愣在原地。
穿过石砌庭院,踏上池上石桥,纪允殊步伐轻快如飞。
烛伊默然思索如何安置慕莘、如何搭救裴氏,慵懒靠向他时,惊觉他前襟内藏有一圆形坚硬事物,依稀便是琉璃璧!
思虑瞬间转移,如海中孤舟,浮浮沉沉。
这人近日随身携带琉璃璧?疑心有人要对他下手?
“真不高兴?”纪允殊讶于她难得的缄默,“……吃醋?”
烛伊笑了:“我能吃什么醋!装的!厉害吧?”
“……”
“对了,跟你说个事,慕姑娘今儿随荀夫人来小坐,我已邀她搬来同住,索性住在我选的檎丹苑。”
纪允殊眸色一冷:“我不同意。”
“我得验证你的猜测。”
“本将军自会处置。”
烛伊哂笑:“你要如何处置?不理睬就是处置了?依我看,她对你也不像情根深种,多半为了某个目的才一而再再而三留在你身边。我若不顺她的意,岂能挖掘她真正的意图?”
“我不希望你冒任何风险。”
她从中品味出诚恳的关切,心头发热,禁不住调笑道:“将军大人最近不对劲啊!既温顺又黏人,莫非已拜倒在本……本姑娘的石榴裙下?”
对上她漫不经心的戏谑笑颜,纪允殊磨牙切齿:“怕你着了道儿,回头我又要费工夫救你!先把东西搬回来!再从长计议!”
“搬来搬去多麻烦!再说,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纪允殊立马停步,怒目瞪视她:“你凭什么嫌弃本将军!把话说清楚!”
“谁让你老是半夜起来洗澡!害我睡不安稳!”
纪允殊俊颜霎时红彻骨,抱着她的双臂竟微微发颤,许久才憋出一句。
“什、什么‘老是’!我哪有!最多……不超过三次!”
烛伊伸手摸他额头:“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本将军好得很!”
纪允殊炸毛,突然搂着她,轻巧腾跃上了暖阁屋顶。
“你若不信,我现在抱着你,把府里所有的屋顶和树顶全跳一遍!”
烛伊:???
果然有毛病。
“好了好了,知道你跟猴儿一样活蹦乱跳啦!”她轻扯他的领口,催促道,“快下去,堂堂将军,成何体统?”
纪允殊也自觉此举太失身份。
可他总在她面前乱了方寸。
见尾随的仆役茫然不知所措,他干脆示意他们退下,继而把怀中人放在屋脊上。
烛伊被冷凉晚风一吹,冷得直往他怀里躲。
纪允殊趁势拥住她,唇边得意悄然弥散:“大冷天的,有本将军给你暖被窝,不好么?”
“有什么好稀罕的!”烛伊捶他,“以后自然有小郎君给我暖床!”
纪允殊嗤之以鼻:“以后?”
烛伊笑吟吟答道:“我有成璧先生的两份手书呢!够买十个八个俊俏小郎君,每天换着暖被窝!”
纪允殊:!!!
他恨不得生吞了那两幅字!
“反了?没收!统统没收!”
烛伊见状好笑。
可笑容只持续须臾,猛然警觉,假设救她、喝羊肉汤、玩“成语接龙”游戏、并赠送手书的成璧,全是纪允殊乔装的……
呜呜呜,她拿匕首捅了他,拿着他的药膏去讨好他,又摸了他的手指!
更要命的是……她和顾思白可没少在“成璧”面前说他的坏话!
这家伙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听他们三人絮絮叨叨调侃他的?
纪允殊直视她绯色弥漫的脸颊,心底的恼火窜至周身。
——这丫头!一提“成璧”就脸红?几个意思!
他箍紧她的纤腰,飞身踏瓦,如鸿雁般掠向主院,踹门而入,将人丢到床上,也不顾未除下的鞋袜,用被子裹成一个卷儿。
动作一气呵成,无半分滞涩。
末了,他居高临下怒视她,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森然。
“给本将军一边暖被窝,一边好好反省!”
烛伊:???
纪破坑不仅有毛病,还是大病!
室内无灯无火,唯有院中琉璃灯闪闪烁烁的微光投入窗。
一卧一站,隔空对望片刻,各自怄气。
趁纪允殊回身点灯,烛伊扭了两下,挣脱不出,只好弱弱唤他。
“纪允殊,你过来!”
他冷哼一声,板着脸坐到她边上。
“再过来点儿!”烛伊向他使眼色。
纪允殊端起不情愿的模样,俯身靠近她,却听她话音轻如落羽。
“‘暖被窝’这等小事,谁都能做……但想试探慕姑娘因何而来,非我不可,你得让我搬走。我是你难得的好棋子,务必放在有用的地方才行!”
某人的脸愈发阴沉:“谁要你当一枚好棋子!”
他要她当的……分明是“好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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