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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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还未到中午,天色忽然晦暗起来,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厚云压下来,眼见着快要下雨,我便赶紧折返回了梁公馆。刚在太太房里商量下月园子整修的事,梁老爷也从外面回来,径直去了书房。平日里的白天,梁老爷都在几家工厂商铺,一般不到傍晚,是不会回家的。大太太见有异常,便让我继续筹划,自己去了书房。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太太出来,我便朝书房走去,想看看能听到些什么,还未到门边,便看在秦管家带着棉纱厂的高经理过来,敲了门以后,也进了梁老爷的书房。显然是棉纱厂里的事。
梁守仁会长以生丝起家,近几年又主攻棉纱,在郊区上规模的厂子有三家,还有几家贸易行和一家货运轮船公司。在上海滩,这几年炒卖地皮和债券股票着实暴发了不少有钱的主,也有靠发国难财的,但是论做实业,梁会长是当之无愧的业界翘楚。只是最近报纸上经常有消息,称日本的棉纱比国内的质量更优价格更便宜,很多出口的国产货都被退了回来,国内的市场也开始慢慢增加日本棉纱的进口量。我猜想可能和这些新闻有关,不然高经理一向沉稳,今天脸上也颇有些焦躁的表情。
秦管家很快从书房里退了出来,我便上前去,想打听点消息。他叹了口气对我说:“世道不好,这厂子里怕是要出事。”我还想细问,他冲我摆摆手说:“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有主意的。仔细着办好自己的份内事,也算是给老爷太太分忧了。”
我想知道的事,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我见秦管家这头摸不出头绪来,便走到梁公馆门口,高经理的车果然在,这时天已经下起了大雨,司机刘师傅正无所事事在车里抽着烟等。
我去房里拿了一包烟,打了把伞,出门喊道:“刘哥,这多久没见你上府里来一趟!来了还不进来歇歇脚喝个茶。”刘师傅有点犹豫道:“还是下次再喝吧。”我打开了车门,把伞塞到刘师傅手里说道:“高经理一时半会出不来的,车里空气不好,还不进屋来透口气喝口茶,我这里可有福建来的好茶。”
刘师傅随我进了屋,我把烟顺手塞给了他。他喝口茶说道:“果然好茶,初雪姑娘,见到你就心情好!我也想着多来来呢!”我没有卖关子,直接问道:“你们高经理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白天的和老爷一起不在厂子里,是不是厂子有什么事?我现在在大太太屋里,见太太心情不大好,也不好直问,就怕不知情,有什么话没说好惹太太不自在。”刘师傅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具体事我也不清楚,高经理今天特别着急赶来,我只听说厂子里的工人似乎要闹罢工。”
我吃了一惊。近日里看到报纸新闻说好几个厂子开始闹起工人罢工来,这可是在以前听都没有听过的事,没想到现在竟然要发生在自己眼前。
我忙问道:“工人罢工?为什么呀?”刘师傅吸了口烟,喝了口茶说道:“他们怎么想,这我哪能知道呀?你说在厂子里,虽说也是没日没夜,可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到月底就结工钱,总比那以前靠天吃饭日晒雨淋种庄稼强,这还闹哪一出呢……”
一直到傍晚,高经理才从老爷的书房出来,我伺候老爷太太用过晚餐,餐桌上老爷太太倒没有什么异样神色,一切如常,我想这事应该是过去了。
没想到,两日后一大早,我就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了。大门显然被锁上了,我就从侧门出来,看见梁公馆门口聚集了一众工人打扮的青壮年,高经理、秦管家站在大门前,正在劝工人离开。打头的一个工人约摸三十开外,红黑的国字脸,深秋只穿着一件单衣,上面打着几个补丁,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
“高经理,我们也不为难你,就是让梁老爷出来给我们立个纸上的承诺,这一年我们的工钱不减。我们就回去,以后也不会再来。不然我们就天天来这里开工。”
高经理已经被闹得脸色铁青,眼睛里布满了血色,看来这几日都没消停过。他高声说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其他老板的厂子上半年就已经在减工钱,梁老爷已经维持了这半年,要不是实在因为货价暴跌,厂子都快运转不下去了,也不能亏着大家。”
有人说道:“梁老爷仁慈,我们也不是不念着。所以这不上这里来商量么?!我们的工钱都是家里指着吃饭的,这两年物价飞涨,原来的工钱不涨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现在还要减,那我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梁老爷再困难,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再怎么也不能让我们饿死呀!”话音刚落,四周围的人就开始附和起哄,场面开始乱哄哄起来,高经理扯着嗓子在人群中也显得势单力薄,一会就被淹没了。
我见有人开始拍打大门,这要是场面失控,还真不好收场。就走上前去,站在那个打头的工人面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应该没有想到会忽然冒出个黄毛丫头,打量了我一下说道:“赵大鹏,你是谁?”我掸了掸衣服说道:“老爷让我请你进去!”
没等他反应,我又朝众人摆了摆手,众人见赵大鹏在我边上没有制止我,也就安静下来,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既然是来商量事的,这七嘴八舌的,听谁的?”
他们一时回答不上来,我立刻说道:“老爷让我来请你们的代表进去商量,就只能去一个人,其余人都往后退。吵吵嚷嚷的,吵到了邻里闹出矛盾来,都不好看。”
然后冲着赵大鹏说:“赵大鹏,你敢自己进去么?”他被我这黄毛丫头一激,自然不甘示弱,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我说道:“那你可和你的兄弟们说好了,在你出来之前,不许再闹。”赵大鹏看了我一眼,冲人群说道:“我进去商量,你们等着我出来。”
高经理和秦管家都楞在原地,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想总得有个知事的一起,就对高经理说道:“高经理,老爷也请你一起进来!”高经理明显也被我唬住了,就和我一同进了屋。
我把他们带到了我的屋里,两人都惊诧问道:“不是去见梁老爷么?”
我边道茶,便说道:“急什么,老爷正在屋里和重要客人谈话,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
高经理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是他至少知道我肯定是他一伙的,也就不好再问,就坐下了。
赵大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站着说道:“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我拍了一下他肩膀,按他坐下,说道:“赵大哥,你看你这满身肌肉,别说我这样子,就算再加上高经理,我们两个也不可能是你对手。你怕什么呀?”他这才坐下,也不喝茶。
我喝了一杯,气定神闲地说道:“赵大哥,你在棉纱厂工作几年了?”他本不想理我,我把他杯前的茶倒了,又加了热的,他才说道:“五年!”
我笑了笑说道:“那可是老人了,看今天大伙都拥护您,在大家伙心里你威信很高啊!”
“都是弟兄们抬举。”
“赵大哥,你觉得梁老爷如何?”
赵大鹏应该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被我这一问,想了一下,说道:“梁老爷算得上是一个好老板。”我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赵大哥是个公道人!就算今天要上门来找麻烦,评价梁老爷也没有昧着良心,是个公道人!”赵大鹏被我这么一说,红黑的脸上颜色深了一层,急说道:“这哪里是找麻烦,我们就是来讨个说法。”我又喝了一杯说道:“赵大哥,我刚刚听了一会,大概明白是这么个事,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厂子要减你们的工钱,你们希望厂子不要减工钱?”
赵大鹏想都没想,说道:“对!”
我转头问高经理:“高经理,厂子为什么要减工钱?”
高经理飞快答道:“棉纱跌价,很多货跌了价也卖不出去,货款进不来,原料没跌价,厂子要经营,就只能减工人工钱了!”
我问道:“如果不减工钱,厂子会如何?”高经理想都没想说道:“资金周转不来,当然就是停产了!”
我问赵大鹏:“赵大哥,你都听见了?”
赵大鹏急道:“梁老爷家大业大,随便拿点钱出来周转一下,哪里会像他说的那样就停产了。”
我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赵大哥,你在厂子里已经五年了,想来你对这行业的情况也很清楚。梁老爷的厂子无论是规模还是效益,在所有厂子里应该是最好的,现如今他的厂子都这样了,其他的厂子可想而知。刚刚高经理也说了,其他厂子上半年就已经减工钱了,梁老爷的为人你也不是不清楚,这说明就算现在梁老爷能救急,也不是长久能维持的事。”
他没有说话,把一杯茶狠狠喝了下去,似乎不愿意承认我说的有点道理。
我又继续说道:“这个行业就这么大,厂子也基本都在一起,前几日新闻里说附近厂子已经开始闹罢工,想来也是为了工钱的事。你想想,如果梁老爷想办法能保住你们现在的工钱,那么其他厂子的工人是不是更要罢工。如果他们罢工,其他厂子的老板肯定会迁怒梁老爷,他是工商会会长,自己首先破坏了规矩,你让他还如何自处?一个行业如果内部乱了,还怎么可能一条心共渡难关呢?”
赵大鹏烦躁地摆手说道:“老板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减工钱,我们要活不下去。”
“赵大哥,你好好想想,你们现在是减工钱,的确会活得更不容易,但是如果厂子没了,那工钱不是减,是完全没有了,那可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我看见高经理赞许地朝我点了点头,赵大鹏闷声不说话。
我对高经理说道:“高经理,现在工人的工钱要减多少?”“比原先减两成。”
“高经理,您看是不是可以这样,以原先八成的工钱作为基本的工钱,然后在上面设个奖金。厂子根据今年的最终收益,拿出收益的一部分,年终作为奖金奖励给工人。”
高经理看了看我,我看出他眼里的不赞同,一定是认为我过于大胆,敢这样就抛出没有经过商量的方案,没有做声。老兄,事急从权,现在如果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案,拿什么来稳住工人。再说我这个方案一来没有增加厂子的成本,二来给了工人一点希望和说法。如果效益好,梁老爷一定不会在乎拿出一点奖金来,如果效益不好,工人们也不好说什么。唉,可是这些腹议也没办法告诉高经理。
我又对赵大鹏说道:“赵大哥,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赵大鹏盯着我问道:“这是梁老爷的意思么?”
这下我倒被他问住了,心里没底的事,我还真有点不敢再装了,可都到这份上了,我刚要硬着头皮顶上,忽然传来梁老爷洪亮的声音:“这就是我的意思!”
声音刚落,梁老爷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秦管家。我和高经理都连忙起身行了个礼。赵大鹏见了梁老爷,也不再趾高气扬,站起来抱了个拳。梁老爷向我们示了个意,秦管家已经把椅子端了过去,梁老爷就坐下来,我们都站着听他发话。
“刚刚雪丫头说的就是我的意思。赵大鹏,你去和你的弟兄们商量下,如果没问题,明天就去厂子里让高洪给你们写个合同书。”
赵大鹏想了想,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梁老爷摆了摆手,高经理就带着赵大鹏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梁老爷坐在那里沉思,秦总管还在旁边伺候着。
我站在原地,忐忑不安。没想到梁老爷亲自来了,还好死不死听到了我的话,我原本想着能够把这事先稳下来,再找老爷太太详细解释。这下可好,不知道梁老爷对我这种先斩后奏大胆越界的事会怎么处置。宜兰在学校,也救不了我。这下完蛋了。
我偷眼瞧了梁老爷一眼,他正闭目养神,脸上猜不出是什么神色。我又看了眼秦管家,朝他使了个求情的眼色,他像没瞧见一样。我认命地默默站着,屋里都能听到掉针声。
终于,梁老爷开口了:“你那个基本工钱加年底奖金的事,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老老实实答道:“老爷,我也是一时情急,总要有个具体的说法能先稳住工人,不然一直在门口闹,也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所以就自作主张想出来这么个方案。至于这方案,我前些日子经常去洋行和证券行寻工作,看见现在市场上的价格,无论金价银价生丝公债价格都是随行就市一天一个价,不停涨跌,唯有这工人的工钱是很难变化的,而且通常都是只能涨不能跌,我觉得可以变一变……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梁老爷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块经商的料子。可是,丫头,你要记住两点:首先,这人,和货是两回事。我们做实业,不能像低买高卖的炒家一样把工人也看成货物。其次,货贱了,工钱跌,那是规律。可是现在我们的货贱了,可市面上工人买的柴米油盐衣裤却更贵了,那就是世道错了!”
说完,他就脸色如常地回主屋去了。留下我在屋里默默想了好久,我似乎有点明白老爷的意思,又不是很明白。
后来听秦管家说,工人们没有再闹出其他什么幺蛾子来,第五日,他们才和高经理签了那个合同,按照我说的方案。我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至少说明我当时没有特别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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