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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初邂逅


在和丰客栈的一层,回廊的尽头处,挂着天字柒号门牌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坐着木制轮椅从房内而出,在他身后,有一位青色长衫娃娃脸的少年缓缓推着轮椅把手。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有着丝绸般的墨色长发,垂至腰间,两侧的碎发被松松地用一只玉钗挽在脑后。长眉入鬓,尾部微挑的丹凤眼,肤色有一种几乎病态的白。

        玄衣男子始终垂着睫羽,像是睡着了般依靠在椅背上,眉心似有散不开的郁结,他的唇色极淡,此时微微抿着,弯成一条冷肃的弧度。

        容书通过这一个小细节便知,他家少爷现在心情很不好。

        连坐了十几日的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兖州城,却发现客栈家家爆满,最后只剩下这家店尚有空房,还是一间紧挨着大厅吵闹的下房。

        以他家主子的性子,忍到现在还未发作,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距离大厅越来越近,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玄衣男子似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蹙了眉头,微微偏过头来。容书立马会意,立刻屏息凝神,片刻后禀道:“是有人丢了荷包,和一个孩子起了争执。”

        玄衣男子点点头:“走罢。”

        容书在心中腹诽,少爷可真是擅长物尽其用啊,自己从小习武练出来的耳聪目明,被他理所当然地用来偷听墙角和传话筒,并且用得很顺手……这样大材小用真的好么!

        容书心情复杂地推着轮椅往前走,走廊渐渐到尽头,二人看清了大厅中央的情形,且正好看见了苏庭叶一字一顿说“我没偷”的那一幕。

        小男孩个头瘦瘦小小,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稚气,乌黑的瞳仁里好似隐埋着许多情绪,面对众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完全熟视无睹,像是一枝刚抽芽的小树苗,执拗而顽强地向上生长,傲然平静地面对即将从天而降的暴风云涌。

        玄衣男子像是被男孩的表情刺了一下,微阖的双眼完全睁开,静静地看着男孩被身旁的少女搂住,男孩又挣脱出怀抱,倔强地朗声重复:“我没偷。”

        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个小缺口,玄衣男子微变了脸色,一双眉眼阴郁地像黑夜里的冰河,修长的手指用力捏着轮椅把手,直到骨节有些泛白,才克制地一点点松开。

        容书天生一颗爱凑热闹的心,完全被面前的八卦吸引,没有注意到自家主子的反应。容书心下稀奇道,寻常孩童遇到这种事不是会手足无措到哭鼻子吗?这男孩竟然这般冷静自持,莫不是真是他偷的荷包?

        接下来的进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被偷了荷包的男人竟要上前对那少女动手动脚,容书这下看不下去了,未等少爷发话便抬脚准备上前制止,却未料那的少女一个侧踢,直直踢中男子裆下,那紫袍男子顿时冷汗如雨,痛苦地弓着身子差点趴到地上。

        容书暗暗叫好,有种大快人心的兴奋感,以至于他家少爷扭头对他说话时,他一时未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待看到其阴沉地快滴出水来的脸色,容书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这位公子,你丢了多少银两?”

        容书笑嘻嘻地拍了拍紫袍男子的肩膀,后者沉浸在快断子绝孙的痛苦中,完全直不起腰来,指着面无表情干站着的苏青荷,牙齿都在打颤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紫袍男子缓了半响,没搭理容书,一副要把苏青荷掐死的阴毒表情:“臭婊/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敢踹老子,老子让你……”边骂叫着边抬起右手,欲扇向苏青荷的脸颊。

        挥下去的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下,容书一个闪身移到那男子面前,几乎和他面贴面,眨了眨眼:“我说,你丢了多少银两?”

        “三四两的碎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紫袍男子甩开他的手,咬着牙没好气道。

        “哦,我家爷说,他替这位姑娘还了。”容书从袖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紫袍男子面前,又和气道:“这事便了了,别再找这位姑娘的麻烦了。”

        紫袍男子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不可能!别多管闲事!你家爷算哪颗葱?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今天非得整死这个婊/子不可!”

        “你爹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家少爷的名字你肯定知道。”容书侧身在那男子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那紫袍男子的表情从不屑一顾到不可置信,最后脸色彻底僵住,待容书走后,还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紫袍男子缓过神来,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在瞟见那木制轮椅的边角时,浑身一颤,迅速地捡起那张被他打落在地上的银票,扭头便想走。

        或许是觉着这么走了实在太丢人,于是经过苏青荷身旁时丢下了一句:“下次别让我见到你!”

        眼神飘忽,声音带颤抖,毫无威胁力,说完紫袍男子一瘸一拐地匆匆开溜了。

        苏青荷看着这一切有些莫名其妙,那个娃娃脸的青衣少年是谁?为什么要帮她?看那紫袍男人的反应,这少年口中的少爷应该来头很大?

        苏青荷伸长脖子抬眼望去,只见那青衣少年面前坐着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在看清那男子的容貌时,苏青荷有一瞬间的恍惚。

        玉雕般精致的五官,泼墨一泻而下的长发,深邃的眉框下,一双沉寂的凤目像湖底的黑曜石一般,波光粼粼。酒楼大厅悬挂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像是被精心雕琢成的瓷人儿,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就有一种让人无法挪开眼的强大气场。

        墨发,玄衣,冰肤,玉骨,宛如从泼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清凛脱俗,与这酒楼里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青荷那一刻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眉眼如画。

        玄衣男子好似感受到了她探究的目光,也抬眼望来,两人四目相对,苏青荷陡然间后背一凉。

        那男人的目光太过冰冷怪异,像吸人的黑洞,她竟从那一个空洞幽暗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敌意、防备、排斥、漠然等多种情绪,不管是哪一种,都让苏青荷感到十分不舒服,如同置身于黑夜里没有星火的冰河,一股沁人的寒意游向四肢百骸。

        玄衣男子收回眼神,嘴唇翕动,像是说了什么,青衣少年推着他转头往回走。

        苏青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子身下坐着的竟不是条凳,而是轮椅,暗暗责怪自己方才一直失礼地盯着人家看,定是叫人反感了。

        “等等…”

        苏青荷连忙追了过去,诚恳地说道:“多谢公子解围,可否能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或是打个欠条,改日我好归还银两…”

        若是几文钱,道声谢倒也罢了,那可是一百两的银票啊,这少爷看样子是富贵人家,但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苏青荷自觉受不下那么大的人情,心理上着实过不去。

        更为巧合的是,那紫衣男子丢的钱正好是苏青荷身上所有的银两,若被他强行搜身,那真是百口莫辩。

        今日没有这玄衣男子出言相救,少不得会闹出事端,照那紫衣男子的架势,自己少不了会挨一顿揍。她今后若一直穷苦潦倒就算了,可若有了钱,定要归还这一百两银子。

        玄衣男子恍若未闻,睫羽低垂,似是在想心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倒是一旁娃娃脸的少年不忍见她尴尬,笑着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我家少爷有些倦了,正欲回房休息,还请姑娘自便吧。”

        说完便径直走远,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把门轻轻合上了。

        能在坊市中心开客栈的掌柜都精明得很,在紫袍男子闹事时,便悄悄躲到了酒架后面,此时见事件平息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来,叫小二领苏青荷姐弟去他们的房间。

        此时住客栈的人多半是明日要去参加斗石大会的,斗石大会的场地仅限在坊市,范围也并不大,或许之后还会与那男子再见面,届时再打听清楚他的身份也不迟。

        苏青荷如是想着,便和苏庭叶跟着小二上了二楼的房间。

        若把驿站里木屋比作是大通铺,刚到兖州城住的小客栈是快捷宾馆,那么这和丰客栈就是毫无疑问的五星级大酒店了。

        精致的雕螭龙绿石插屏将房间分割成了两个部分,香案、条几、榻椅、月牙桌、立柜,一应俱全,最里边摆着黄花梨雕瑞兽的架子床,旁边挂着藕荷色细纱幔帐。

        插屏后面是供洗浴的大木桶,木桶旁的小香案上燃着驱蚊的艾叶,淡淡的中药香味钻入鼻底,让人浑身舒泰轻快了不少。

        经方才那场变故,小包子虽然面上不显,但苏青荷还是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低落。

        随后,小二送来客栈赠送的膳食,一碟白灼芥兰,清炒藕荷,一小碟豆面饽饽。虽都是素食,但味道极好,尤其是荷藕,鲜脆甘甜,应是才从河塘里摘来的新鲜莲藕。

        吃饭时,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方才的事,直到入睡前,苏青荷吹灭灯盏钻进被窝,听到身侧传来小包子闷闷的一声:“阿姐。”

        “怎么了?”苏青荷微偏过头。

        顿了好一会,苏庭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瞳孔在黑暗中点点发亮:“我会努力变强大,不会再让阿姐受委屈受欺负。”

        苏青荷没想到他的心情低落是因为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心下顿时滑过一阵暖流,那温暖到快融化了心的感觉,比切涨了一块稀世翡翠还要满足。

        平日里多说一句话都欠奉的小闷油瓶,居然会说出这么熨帖暖人的话,苏青荷简直得意地尾巴快要翘起来。

        “嗯,阿姐等着那一天,现在就让阿姐好好照顾你,”侧过身给他掖好背角,板着脸严肃道:“晚上不许踢被子!”

        随后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却悄悄弯了唇角。

        ***

        第二日卯时,梆子刚响了一声,便闻屋外已是人声沸响,来回走动上下楼的脚步声如春日响雷一般,轰隆隆地扰人清梦。

        苏青荷不满地在床上辗转赖着床,见小包子都坐起身来,才合衣起身。

        虽然这客栈是苏青荷到这个世界以来,睡过得最柔软舒适的架子床了,但楼下那帮兴致高昂的公子哥们,竟然整夜灯火不熄,喝酒划拳的吆喝声整夜就没断过。

        她二人晚上睡得极不安稳,苏青荷忍不住腹诽,在古代哪怕再高档的客栈,隔音效果就是差!

        出了昨日那么一档子事,苏青荷怕客栈不安全,想带小包子一起去赴韩修白的约,但见小包子睡眼惺忪的样子,又有些不忍。

        披衣下楼,来到柜台前,问客栈掌柜借了纸墨,顺便打听了下昨日那轮椅男子的消息。

        掌柜只道那二人似是从京城来,今天一早已经退房离开,苏青荷微皱了皱眉,道了声谢,蹭蹭又上了楼。

        小包子本不是贪玩的性子,表示对斗石大会半分兴趣也无,且客栈内人已空了大半,于是,苏青荷便叮嘱他呆在屋内练字不要出门,最后拜托了小二几句,这才整衣出门。

        一出客栈,苏青荷便嗅到了兖州城和往常与众不同的气氛,平时街边的茶水铺、点心摊子如今全然变成了贩卖玉石料的小摊。

        各色形状的石块堆叠,黑的、灰的、青的、黄的,铺散在街道两旁,远远望去,煞是壮观,俨然将兖州城装点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玉石之城。

        和风客栈和揽月楼都是在坊市的最中心地带,一路走过去,苏青荷被那熙攘的人潮挤得七荤八素,鞋面上也被踩上了好几块黑印。

        万分艰难地随着人流走近揽月楼,苏青荷抬头一搭眼便看见了韩修白坐在三楼的窗边,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看她的狼狈样子,唇角上扬,显然心情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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