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塑形象

正月十六，阴云密布许久的成渝，终于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皆是一片白色苍茫，恍若间分不清这是在人间还是天堂。

        灵佛寺是成渝最古老的寺庙，天寒地冻却还是香火不断，寺里百姓络绎不绝，带着对过去的疑惑进来，带着对未来的期盼离开。

        暮婵怀里抱着黑色的盒子，那里面，装的是言言和那未出世的孩子。

        音婆婆说，若人死后能够被灵佛寺超度，那么那人下一世一定会比这一世幸福、快乐，只是需要有一人为她手抄佛经，还要在灵佛面前跪上三天三夜，方可被道长祈愿与祝福。

        “嫂嫂，我来拿吧，你腿都站不直了。”垚垚是算好了时间上来寺庙的，瞧见暮婵眼底的红血丝不禁心疼不已。

        “没事……”暮婵有些失神，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尽是疲惫，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膝盖那一块仿佛嵌入了钢钉一样钻心的疼，身体好像透支了，超出了能承受的极限。

        在昏倒的前一刻，她还是不忘先将盒子稳稳放在垚垚手里，脑袋才忽然往下一沉，滚下了灵佛寺十四台阶。

        ……

        京城，两派阵营从明争暗斗、唇枪舌战，到兵刃相见，血光四溅，穆泽风终究还是保住了煜朝的江山，没有让祖先打下来的山河移姓。

        左丞相一派偷了兵符，却没有想到以此为靠山的兵符不过是假的，真正的兵符早已稳在太子之手，他们被逼造反，几乎都打入了皇宫内部，却不曾想这不过是请君入瓮的把戏，他们被乱箭射死在了乾坤殿外，包括全身上下插满羽林箭的左司左丞相。

        谁能想到向来尔雅的左丞相竟会一身的好功夫，谁又能想到他们还想自称帝王让这煜朝移姓。

        左丞相战死宫中，而他手底下的万于将士兵卒，尽管都已缴械投降，穆泽风却还是一个都未放过，杀的片甲不留，就连左司的妇人元氏也被押送上了断头台，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当日问斩，凡是和左司有过瓜葛的，不管是左府，还是朝堂，不是赐死便是牢底坐穿永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短短几日，全城百姓再也不敢将温尔尔雅的头衔冠于太子殿下，只道是位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一朝太子，甚至乃整座皇宫，不论是妃嫔还是皇子王爷，无一不对穆泽风有了畏惧之心，甚至再无人敢心生与他争夺权力的念头。

        而皇帝病重的消息，是在京城回归了三日安宁后才传出来的，众人才知皇帝其实早已病重床榻，两日才能醒一次开口说说话，喝喝汤药续命。

        绣有金龙飞舞的幔帐下，是皇帝憔悴枯黄的脸，旁边站了一众哭哭啼啼的嫔妃，待穆泽风进来时才纷纷退下。

        “父皇……”他跪在了皇帝床前，双眼亦是疲惫不堪。

        皇帝缓缓转头，在李公公的搀扶下才勉强支起了半个身子，他似乎没有力气咳嗽，只一直捂着胸口不断喘气。

        “风儿……”久久的，他才唤了一声。

        穆泽风抬头，颤着嘴唇应道：“风儿在，父皇。”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父皇唤自己‘风儿’了，那还是小时候，时常在母妃的身边时，才会经常听到的昵称，后来渐渐大了，从自己开始要学会持剑之后，便再也听到不到父皇唤自己的声音。

        母妃喜欢唤他风儿，风儿风儿风儿，一声一声的呼喊里，仿佛真的藏了风掠过花丛的花蜜。那些小皇子喜欢欺负他，他们还喜欢骂母妃是个勾人的妖精，夺走了他们母妃的宠爱，他恨，他气，次次向父皇告状却次次不了了之。

        好像记得是一个夏夜，他被四哥推入了荷花池中，年纪尚小不会凫水，在无助的挣扎中，是一位误闯御花园的小姑娘救了自己。

        “风儿？刚才那个人说你叫风儿是吗？怎么这般不小心掉入了水中？”

        那个穿着一袭青衣的小姑娘，眼睛澄澈如一眼泉水，虽说着关切的话语却透露出清冷的语调，她不喜欢水，将湿漉漉的他救了上来后，一股劲儿的在将手甩干。四哥十三岁大的年纪，竟还脱了外套给她的手擦干，随后将那沾了水的外套甩进了荷花池中。

        后来穆泽风才知道，那位小姑娘叫暮婵，那次进宫是随着征战归来的暮荣将军参加皇宫盛宴。

        自那位小暮婵叫过自己后，便再也无人唤自己风儿了，也再无人用着寻常的眼神看自己了，他们或是讥诮，或是嘲讽，或是冷眼，或是不屑，或是嫉妒……

        而深知这一切的父皇，却从来没有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朕，对不起你……亦对不起清儿。”皇帝哽咽了起来，从那双哀怨的双眼中，不断涌出泪珠滚落，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知道，这些年来，你受尽了委屈酸楚，可这一切也都是你该经历的，若非当日遭遇又怎能锻炼出，今日手段干净利落的太子你呢……”

        皇帝说完一段话便要歇上一口气，待李公公又喂他喝下汤药，才又继续道：“风儿，你可知朕心中的太子人选其实就是你，这个位子，你须坐的心安，坐的稳当，这无关清儿之死，更无关任何来自众口说的怜悯之心啊……诚然这些年，朕对你有再多的愧疚，但看到今日的你，朕却是无比欣慰。”

        穆泽风竟笑了起来，自嘲道：“那么，儿臣是不是还得对父皇感恩戴德，感激父皇这些年来一直纵容其他皇子欺负我，诋毁我的母妃，还任由着皇后将妹妹抱走，这十几年，我与妹妹的相见次数，还没有我身边的贴身侍卫多，难道这就是父皇所想要的吗？”

        “风儿……”皇帝又咳了两声，“那从前欺负过你的人，现在变得如何了？不过是死的死，伤的伤，有几个聪明的也是远离了朝堂才换来安稳，但这也代表着失去了权力，若你真想有意报复，他们的性命又不过在你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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