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久天长争朝夕

突然脑袋被人拍了一下，就听见陆乔淡淡的嗓音：“虞斌怎么样了。”

        郁直抱着他纤细的腰，把脸埋在他脖颈，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醒来就想着他了。”

        陆乔抬手勾着他的下巴，眼角上挑，像个诱人下地狱的妖精，两人对视着。

        “在吃醋什么，嗯？跟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和他都快从朋友发展成网友了，而且他现在伤的那么重。”

        郁直沉默的看着他，率先败下阵来：“等你吃完饭，我们就去看他。”

        陆乔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真乖~”

        郁直抬头看着他，那双黑眸通透耀眼如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吃过饭后，两人一同去了icu门前，门不会随意打开，主治医师和护士都很忙碌，只有给患者往医疗卡里充钱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来，顺便可以询问一下患者状况。

        他们刚到没一会，宁远也过来了。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下青黑，睫毛微微颤抖：“陆哥，你们也来了。”

        郁直往陆乔那边挤了挤，紧紧贴着他，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虞斌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而且陆乔状态比宁远好多了，会不会他也没自己所想的那样在意虞斌呢。

        低头看向陆乔的发顶，准备贴贴的时候发现，他……有白头发了。

        如同一道无情的利爪，生生撕裂了滚烫的心，呼啦啦的狂风呼啸而来，恍如一瞬间坠入无底冰窟。

        门由里而外的推开，医生走出来的时候，陆乔和宁远都迎了上去。

        “您好，虞斌家属吗？”

        “是的。”

        将钱充好之后，医生就要回去，陆乔连忙拉住了他。

        “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长得很是俊秀，眉峰微蹙，果断的拒绝。

        “抱歉，里面还有其他家属，病人的免疫能力都很低，您也不方便进去探望。

        他现在刚经历了右腿高位截肢，左臂完全截肢以及开颅手术一系列治疗，可以说是死里逃生，您也知道脑干出血的严重性。

        他尚且处于昏迷状态，但意识是苏醒的，听到熟人声音，恐怕会引起过激反应，随时会有危险。

        您进去也无济于事，所以真的很抱歉。”

        陆乔松开了手，眼底深处充满了痛苦压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没关系，辛苦医生了，您有什么需求或者医疗设备就说，我们不差钱，他能活着就好。”

        医生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回到了重症监护室。

        那少年身体机能损耗太大，活下去的概率不高，就算侥幸存活也只能生存四五年。

        跟机场比民政局见证过更多的爱情类似，医院的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祈祷。

        只有在这里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平等，与珍视生命的意义。

        生死离别发生在别人身上，有些人甚至觉得不足为奇，甚至调侃，而发生在自己所珍视人身上的时候，就会变得难以接受。

        你自年少逍遥，殊不知地久天长争朝夕。

        陆乔在原地垂头站了一会，转身拍了拍宁远的肩膀。

        “你也还病着，回去吧，别等虞斌好了你再倒下，一切会好起来的。”

        宁远也知道自己状态不是很好，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陆乔和郁直没有回到病房，他眼神涣散，漫无目的的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虽然有郁直护着，但也免不了和别人有一些碰撞。

        于是郁直提出陪他去医院前的公园散散心。

        树木从环绕的长椅，历经不知多少的岁月，泛着复古的气息，两人坐在长椅上，沉默的依靠着彼此。

        九月已经快要入秋了，正午的阳光依旧灼人，陆乔苍白的脸被晒得泛起红晕。

        “要不要去阴凉地方坐坐？”

        陆乔转头看他，少年的眉目艳丽多情，日光在他眼瞳里依旧光芒闪烁，白皙的皮肤又些许被晒的红晕散开。

        拍了拍他的后背，略微扬了扬眉梢：“你回去吧，这里有点热。”

        郁直一声不吭的坐得笔直，无声的抗议陆乔的提议。

        陆乔咬了一口他脖子，唇齿间有柔软印在脖颈上，湿漉漉的，这厮磨让人从脚趾软到耳后。

        “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还有，小情人儿要听话。”

        郁直不想离开，目光落到少年不似往日明亮的眼眸上，下意识想亲亲他，郁直也确实这么做了。

        怜惜且充满爱意的吻，落在少年的眼睛上，许久不曾离开。

        手臂被他轻轻的撞了一下，郁直垂下眼眸，起身：“那我可走了。”

        “嗯。”

        郁直说是走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他，干脆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看着他。

        陆乔抬手遮住耀眼的太阳，注视着随风漂泊的白云。

        太阳照射在皮肤上炽热温暖，自己却觉得身处寒冬腊月，仿佛是台风夹杂漫天大雪刮在身上，冰寒刺骨。

        有人在释怀，有人在风中迷茫一次又一次。

        季节换了个名字依旧风光如故。

        萧执，虞斌，还有自己，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了，一起跋山涉水，绕过城市的霓虹灯，穿过街角的凉风。

        好友，街头，烧烤，晚风，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光。

        还回得去吗？……

        先是萧执不发一语断绝来往，孤身一人在国外创业。

        如今虞斌断胳膊断腿的躺在icu的重症监护室里，脑干出血那么严重，身上又多处器官受损，侥幸能活又能坚持多久。

        常人尚可不能接受突然间的残疾，虞斌那么高傲，他怎么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陆乔紧紧抿着唇，手攥死了木椅的把手，倒刺扎就进去都没感觉得到，闭着眼睛，好似无数把刀随着血液流转他的全身。

        人生经不起想象，越想越绝望，他也想倒下，然后立刻缴械投降，不问世事，但是他不能，

        还没有查出虞斌到底会自杀，他的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的，萧执又为什么不告而别，他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风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银杏树下的郁直，他和自己遥遥相望，然后张开双臂跑了过来，一把将自己拥在怀里。

        “有我在，你还有我。”

        我不是你的救赎，也不是偏爱，更不是例外，但如果你是月亮的话，我就是守护着你的万千星辰之一。

        唯一的缺点就是，别的星辰也不可以靠近你。

        陆乔闭上眼睛，这世界喧哗，但靠在你肩上那一刻，万籁俱寂。

        郁直抱了他很久，久到陆乔已经睡着了，将他抱回病床，用温水洗了毛巾，为他擦去干涸的泪痕。

        陆乔蜷缩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消瘦的身躯显得如此的脆弱，郁直看着他发顶的几根白发，爱惜的摸了摸，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

        第二天陆乔醒来时，睁眼愣神的看着天花板。

        轻轻拿掉了腰上的手臂，拿着手机去了走廊，给虞斌的母亲打电话。

        宁远的电话他们可以拒接，但陆乔的不同，陆家和虞家同为四大家族，生意合作也多，接触是必然的。

        ——“喂，小陆呀，找伯母什么事呀。”

        声音依旧温婉柔和。

        “宋伯母，虞斌现在危在旦夕，之前宁远给您和伯父打过电话了，您二位没接到，您看等虞斌好些了来看看吗。”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小陆，你也知道，我们和小斌没怎么接触过，他是跟着保姆长大的，而且近期得知了他不是我和你虞伯父的孩子。

        当初是被一个醉鬼给掉包了，我没有怪罪小斌的意思，但如今已经找回了亲生骨肉了，就想给小斌一些钱，让他出去生活。”

        陆乔心凉了半截，体面话说得好听，但其实是将虞斌赶出家门了，心中蓦然有了一个猜测。

        “宋伯母，虞斌前几天是不是一直在给您和伯父打电话。”

        对面叹了一口气。

        ——“是，得知他出车祸的消息，我也很震惊，但身为人母，我已经亏欠亲生骨肉太多了，他不喜欢小斌，伯母不想让他再不高兴了。

        不过我特意给小斌那边的医院派遣了最好的脑科医生，就看他将来的造化吧。”

        陆乔低垂着眉眼，原以为虞父和宋母只是冷情冷性，不想，如今也见到了为人父母的一面，真是荒唐可笑。

        ——

        想起虞斌小时候，来找自己玩的时候

        “陆乔陆乔！我爸爸妈妈回来啦，今天家里终于不止有我和陈阿姨了，你看，这个小孩是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拼的！”

        说着把小小的乐高小人手舞足蹈举高，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后来他上了初中，不会再为爸爸妈妈几年一次的回家而感到高兴。

        “谁稀罕他们回来，他们心中只有钱，最好永远别回来。”

        语气愤恨中夹杂着伤心。

        再后来，他第一次喝酒，直接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却拉着自己的手。

        “爸爸妈妈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他的眼里有泪花闪烁，滴落在地上。

        在别人的童年都有父母家人在身边时，他只能孤零零等待父母几年一次的陪伴。

        考了满分有好多小伙伴羡慕他的时候，他拍照发给父母之后，连个回音都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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