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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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帝驾亲临,王公大臣亦是近百人。
膳房一众忙的不可开交,从晨起至日暮,炊烟不断。
小宫女香菱灰头土脸地蹲在灶台后面,鼓着腮帮子对着那灶使劲地吹。
但许是蹲的太久了,脑袋发虚,一不留神差点跌火里去。香菱仓皇的捏灭了带火星的头发,悄悄靠着墙歇歇神儿。
她是去年岁末被阿爹卖进来的,给家里换了两袋米还有半袋馕。
阿爹走得时候分了她半个,她没舍得吃。
后来被同屋的夏月翻了出来,告到孙管事那里挨了顿罚。
说起夏月,香菱不禁往那门口看了眼。
夏月是孙管事的干女儿,每日的活计就是盯着新来的做事儿。今日也是一样,不过这回出了点乱子,几人在廊下吵了起来。
正吵得不可开交呐,江总管恰巧来了,他点了两个名儿,其中就有夏月。
香菱抬头望去时,夏月已经收起了方才趾高气昂的架势,跟在江总管后头,走了。
“看什么看,干你的活。”掌勺姑姑用勺柄狠狠的打了她一下,鄙夷道,“成日里不学好,净想些不入流的勾当。”
香菱胳膊被打的生疼,赶忙缩回灶台后面躲着。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回嘴道,“在这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改明儿人家高升你可不得跪着把人当祖宗。”
掌勺姑姑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对着锅底重重地翻了几遍撒气。
香菱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也不敢去问,只能更费力地鼓着腮帮子干活,唯恐被殃及。
……
夜半雨彻底停了,天边浮出了一轮弯月。
香菱从膳房里出来,到菜池边掬捧水,三两下抹了把脸。
她今日困乏,只想回去便躺着睡上一宿。
可刚进寝屋,身后就追来一人,大力拉住她,“出事了!出事了!”
香菱忙回头,是外苑的小公公。
他腿脚发颤,眼神里满是惊吓,更甚至说话都是抖嗦的,“夏月…她被…被打死了!”
香菱原本的困意瞬间做散,整个人惊地愣在原地,“什…么…”
小公公抖得更厉害了,脑海里回想起刚刚被裹着草席的东西。
还有大管事那空洞冷漠的声音——
“贱婢冒犯陛下,杖毙了,丢出去吧。”
暗夜森森,旁边竹林还吹来了一阵凉风,硬是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宫墙外梆子敲过几声,逐鹿殿灯火汲汲。
前殿和后殿间的敞道上,不断有人提着水桶走过,吹过的的风里隐隐带着血腥味。
寝殿内,云朝站在烛台边,看着烛火肆意摇曳。
暖红色的火光将他罩在隐隐绰绰的碎纹里,孑然飘渺。
秋苑把窗台都合上,将整个大殿归于静谧。
“陛下,三更了。”
云朝拿剪子剪断了半截灯芯,那烛火却在短暂的赢弱之后越加的肆虐。
“这是朕手上第一条枉死人命。”
既不是国恨家仇,也不是贪官污吏。
只为了堵住她的嘴,就由着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死不瞑目。
“若人不生肮脏的心思,便不会得这下场。”秋苑道。
“且奴婢查过了,这人早前就滥用私权,宫内行贿,桩桩件件,皆不可恕。”
秋苑说着走过去扶起云朝往龙榻边去。
陛下始终是纤腰细胳膊,尤其在夜里退下所有束缚,丝质寝衣里哪哪都是曼妙身姿。
那贱婢真是千不该万不该,用脏手去碰他。
云朝乖顺地坐在龙榻上,抬脚由着秋苑脱靴。
而后伸手抓起锦被将自己裹起来,垂头同她说话,“朕会因为这个秘密,一而再再而三地夺人性命。”
秋苑半跪在地上,劝声道:“奴婢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他们说过,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性命是小节吗?”云朝看着她。
秋苑回道:“于国于君,那个心怀不轨的婢女便是小节。”
云朝:“那若有一天,母后觉着你也不宜出现呐。”
秋苑手下一顿。
她知道,这些年来太后娘娘从陛下身边调走的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但那有如何?
“陛下还记得,您小时候喜欢的那盆红芍吗?”
“那时,无论太后怎么打您,您都牢牢抱着那花盆。可是那鞭子抽到奴婢身上时,您就松手了。”
秋苑也曾认为,自己的命如草芥。可皇上,将她扶了起来。
“奴婢这辈子都心甘情愿,至于旁的人,就劳您下辈子偿还吧。”
云朝将自己的脸往锦被里埋了埋,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好,朕下辈子偿还。”
……
五月二十八,嘉清帝领大臣一百三十五人于西山狩猎。
是日,惠风和煦。
皇帝一身明黄色劲装,未加任何冠饰,遥看便是清俊少年。
陆芥这几个老臣,身子是不利索,但气势还是要装上的。
几人跨着马上前,拱手道:“陛下今日,真是意气风发啊!”
“陛下今日必是满载而归!”
“是啊是啊,多有高祖当年风范。”
云朝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但还是赏脸地回了个头。
越过他爹和他爷爷直接跳到了高祖,这位大臣还是有些脑子的。
“希望众爱卿也能不虚此行啊。”云朝扬扬手,“出发吧!”
他音落便旗帜挥舞,一时间马蹄声起,众人沿着各处的山路小道往林中奔去。
云朝打马在前,身后跟着路止褐及三个锦衣侍卫。
他没有绕路,一直沿着主道疾行。随风打落了残叶,席地而起在飘起发丝间几簇婉转。
西山占地近百公顷,半个时辰后随君的大臣已没几个身影。
云朝缓缓拉下马绳,在一棵几人腰宽的古木前停下。
仰头望天,偶有雄鹰掠过时,便见几只锐箭飞射,却皆是擦翅而过。
云朝驾马闲逛,待过了许久才拉起弓箭,对着丛林中窸窣穿过的野兔射去。
随后“铮—”的一声,野兔吓跑了,云朝又抬手朝着草丛窜动的方向流利地连射了三箭。
“啧,这兔子跑的当真利索。”
“是啊。”几个锦衣卫低声附和了几句。
“这兔子乱窜,想来是只疯兔。”
只有路止褐在一旁疑惑地看向云朝。
他随陛下同习骑射,清楚地知道这一年陛下技艺精长,这么点距离简直易如反掌。
可现下,偏偏每支箭都差了半毫。
待过午时,太阳高悬于空,金光万道穿过层层树障。
越往前走,林中越是静谧,却又突然有乌鸦沉沉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山头一圈一圈响起。
路止褐猛的僵直了背脊,驾马上前的瞬间,一支利箭从左侧穿刺而出。
他飞速拔剑,两道利刃相交闪出刺眼的火星。
“有刺客——”
“保护皇上!”
几个侍卫快速围到云朝周围,锐眼警惕地探索各处的草丛。
在片刻的寂然之后,草丛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所有的箭都朝着马腿射去。马蹄被刺,这牲畜就如疯迷一般惊慌跃起,朝各处狂奔。
路止褐眼疾手快地拉起云朝,一把将他护下马。
黑衣人也开始疾速进攻。
大内侍卫,本是以一挡百。
可越来越沉的乌鸦叫声,却听的人眼前一阵阵晕眩。
云朝惯性侧退去躲前方射出的利箭,却又见一黑影脚踏古树,身影快速闪动,随之立于右上抬手极快地射出前后两支箭。
路止褐挡了第一支箭。
第二支云朝避闪不及,黑瞳直直的看着那箭刺向自己左胸。
可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被身后突然贴上来的人紧紧箍进了怀里。
“你”云朝反射性地回头看,是楚倾瑜。
他下唇线绷紧,白皙的脸上沾了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从未见过的戾气。
在对上云朝失措的眼神时,才安抚般温和下来,“是我。”
楚倾瑜利落地封住云朝的穴位,继而大力将箭拔出。
那只白净的手甩开毒箭,又快速覆上伤口。
他指尖轻颤,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
附近闻声而来的御林军也从四面八方出现。
云朝顾不及楚倾瑜的动作,只在晕眩前吩咐路止褐:“全部带回去。”
领头的萧将军看见这场景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到摔过去。
“陛下…”
“小王爷…”
楚倾瑜没理会这些人,径直抱着云朝上马,马蹄跨过了萧全往行宫的方向直奔去。
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把人护在怀里,亲自抱回了逐鹿殿,看着徐太医与司药女官进去,才颓然地倚到宫墙上。
垂眸,看着衣袖上云朝留下的血迹。
一个时辰后太医从里面出来,“小王爷。”
楚倾瑜抬头,目光在寝殿内落了一瞬,“陛下的伤可深?”
徐太医回道:“陛下性命无碍,但箭刺到了血脉,所以失血过多。也幸得小王爷及时封住脉络,箭上的毒液未入心肺。微臣已将余毒/逼出,陛下静养几月便可。”
楚倾瑜:“多谢徐太医。”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徐太医挂心道,“陛下还未醒,殿下可是要……”
楚倾瑜摇头,“不了。”
他得先把外头那些人应付过去。
闻讯赶来的朝臣都聚集在逐鹿殿外,甚至还有来不及卸下□□的,就这样杵在门口。
安德全与这些人磨了许久,待内阁三位大人匆忙赶来往前一站时,他也扛不住了。
方才秋苑姑姑让他拦着所有人,可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陛下如何了,总不能一直拦着吧。
“陛下若是有事,你们谁担的起?!还不快带老夫去见陛下。”
张禄筠高呵一声大步上前,安德全张了张手,终是没敢再挡。
恰逢楚倾瑜从后殿走出来。
他将带血的衣袖微挽,露出了半截皓腕。
众人朝他行礼,张禄筠亦是没再上前,“小王爷。”
“首辅大人。”楚倾瑜站定,“本王刚问过太医,陛下性命无碍,只是箭伤需静养多时。”
“内阁的当务之急,应是尽快调遣大理寺查明陛下遇刺一事,早日将余孽乱贼捉拿归案。”
“老臣自然明白。”
张禄筠看着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无论民间如何传他恣意散漫,可说起话来终是有几分当年孝仪太子那般,如松如竹的风范。
楚倾瑜远望众人,“等陛下醒来,自会宣诸位大人觐见,现在各自回吧。”
说完抚了抚长袖,转身走了。
陆芥又随波逐流跟着朝臣们往外,边走还不忘疑声议论道:“这小王爷何时来的行宫?”
他身旁几个大人自是都摇摇头。
小王爷爱热闹,但他的热闹仅限于青楼楚馆,花坊酒肆。
就连寻常群臣宴他都不稀得来,更何况是狩猎这种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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