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回到家里，苏祈换了鞋，小心翼翼把外套脱下来，想还给褚游。

        “送你了。”

        褚游说：“手机拿出来。”

        苏祈递给他。

        “开锁。”

        苏祈又听话的开了锁。

        褚游对着两个手机忙活一阵，又将手机还回来，转身去阳台浇花。

        他看着满阳台快被水演了的花，想起苏祈账号里那个小号的头像以及图标。

        生活痕迹与平时网络上的网友交叠时，大脑依旧一片混乱。

        客厅里的苏祈浑然不觉，吸着牛奶拿着手机翻了个遍。

        微信多了一个褚游，他还把自己设成了置顶。

        手机电话里也多了一个褚游，备注是“a褚游”。

        他直接发了个红包过来，又自作主张替苏祈领了，二十元，刚好就是买红薯的钱。

        苏祈闲着没事，开始挣扎着拿来针线盒，想自力更生补裤子。结果他实在做不来针线活，细线穿针第五次失败之后，他垂头丧气的去敲褚游的门。

        “有事？”

        褚游声音从门内遥遥传过来。

        苏祈老实回答：“有事。”

        “……”

        褚游开门，半披着件羽绒服，姿态随意靠着门框。

        一股刺鼻的药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褚游眼神有些不耐烦：“下次我问你有事，你直接说事，懂了吗？”

        苏祈点头如捣蒜，举起手里的银针：“有没有大一点的针啊游哥？这个孔穿不进。”

        褚游看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针线，冷着脸在门口穿给他看。

        第一次与针孔擦肩而过，苏祈：“差一点就过去了！游哥厉害！”

        第二次线头直接开叉，褚游看苏祈一眼，将线头放进嘴里老熟一抿：“穿针也有技巧的。”

        十分钟之后。

        褚游暴躁摔针：“这针有病吧？”

        有病没病的苏祈也看不出。

        他真诚地建议：“还是别丢针了吧，掉了你又找不到。”

        褚游气笑了：“下次能不能早点说？”

        “我也没想到你要丢针啊。”

        苏祈无辜道：“现在我裤子怎么办？”

        褚游咬了咬后槽牙：“明天上学我找李凡穿。”

        “李凡会吗？”

        “他不会，他奶奶总会吧？”

        有道理。

        苏祈高高兴兴地重新拿了根针包好，放进褚游的笔筒：“你得记得啊，我放进去了。”

        一抬头，看见桌上活血化瘀的药油。

        褚游半靠着床上：“还不走？”

        “要我帮忙上药吗？”苏祈拿起那瓶药油，随口道：“有些地方你可能会够不到吧？”

        褚游认真考虑一下，竟然真的翻过身去，拿开衣服，露出肌肉紧实线条分明的后背。

        很漂亮的脊背。

        苏祈有些心痒，戳了戳褚游深凹下去的腰窝。

        “苏祈。”

        褚游趴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有些警告的意味：“再戳试试？”

        苏祈屈手，将药酒倒进手心，揉搓生热，绕着褚游淤青的伤口用力揉开。

        动作熟稔，仿佛之前做过上千次。

        褚游眯了眯眼：“你练过啊？”

        苏祈唔一声：“有个朋友老爱受伤，我爸教我要这么揉。”

        褚游嗓子压在枕头上，声音难得带上温柔的尾音：“那么多朋友？”

        苏祈摇头，做完才意识到褚游背对着自己，压根看不到。

        他又说：“没有。”

        他不是个特别外向的人，本来就很难交到朋友，又不擅长维持友谊。

        打算转学之后，以前的朋友就渐渐失去了联络。

        真要算起来，唯一一个比较好的，竟然只有聊天软件里的不开心大王。

        向昨天跟褚游那样，和朋友一起吃饭打架，对他来说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体验。

        苏祈说起这个，声音低落了一点，沉默着帮褚游按完，一直都没说话。

        褚游深深看他一眼，埋着头犹豫了一下，突然抓住苏祈的手往床上跩。

        苏祈一惊，缩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床上倒。

        这一下，两个人正好面对面。

        褚游松了手，头抵在手臂上，歪头懒懒的说：“要我帮你上药吗？”

        “啊？”

        没人喜欢被突然袭击。

        但是对上褚游那张脸，苏祈心里一点怒火消散了：“我没受伤。”

        褚游挑一下眉：“没受伤一天到晚哭丧个脸？”

        苏祈：“……”

        “去做饭。”

        褚游轻轻踹他一脚，赶客道：“菜谱在冰箱。”

        苏祈和他熟悉一点，也敢顶嘴了：“为什么是我去啊？”

        “你现在住谁家？”

        苏祈说：“我们两个都是客人。”

        褚游哼笑一声：“你是我弟，游哥命令你去做饭。”

        苏祈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褚游的行为。

        他气的骂人：“倚老卖老！”

        褚游被他逗笑，一揉他的头发：“去吧。”

        苏祈蹲在厨房，看着灶台一阵头疼，什么盐味精白糖耗油陈醋酱油，他要认老半天，更别说还得打火，褚游在菜谱上写着等锅烧红，他等了老半天也看不出来锅红没红，索性破罐子破摔，即兴发挥，拿着菜一通乱炒。

        这回情景重现，角色交换。

        褚游举着筷子，看着一桌子乱七八糟的菜，直揉眉心，下不了手。

        苏祈期待的看着褚游：“试试啊游哥。”

        褚游夹起一筷子白菜，咬了两口，皱眉：“怎么一股药味？”

        苏祈看着自己的手，表情诚恳：“我洗手了。”

        “用洗手液了吗？”

        苏祈蹭一下站起来，一溜烟跑向厕所。

        “……”

        褚游看着一大桌子菜，面无表情的点了外卖。

        吃了晚饭，苏祈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两根长棍，满屋子找矮脚板凳。

        “把棍子放了。”

        褚游躺沙发上，一抬眼说。

        “这不是棍子，是鼓棒。”

        苏祈岔开腿，拿起手机点开节拍器，四个十六节奏型，哒哒哒哒，重复地打。

        褚游被他吵得头疼：“你多动症？”

        苏祈停下来，节拍器还敬职敬业打着拍子：“这是每天的练习，不打二十分钟我手痒。”

        褚游一挑眉：“这么喜欢打鼓？”

        “嗯。”

        苏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褚游形容。

        很早之前，他在电视上看那些唱歌表演，从来不关心歌唱的怎么样，都是在寥寥几个镜头中搜寻鼓手的影子，每一首歌里，他耳朵尽力捕捉到的也是鼓点。

        后来压力大了，无处宣泄，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靠用力打鼓去发泄，鼓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乐器了，上面寄托了太多东西，鼓就是他的精神所在，是他的另一个自我。

        苏祈敲了几分钟，手腕酸疼。

        他按停节拍器，状似无意地说：“什么时候你来看我打鼓啊。”

        苏祈邀请道：“我的鼓声音可好听了。”

        “是么？”

        褚游将手枕在头底下，闭着眼懒懒道：“给点歌吗？”

        苏祈怔了一下：“你听什么歌？”

        “凤凰传奇。”

        “啊？”

        褚游眼里泄出笑意：“你没听到吗？楼底下七点半准时播放，绿旋风最炫民族风，哦，还有一个单身情歌。”

        “单身——还有情歌？”

        褚游低低哼了两句：“早就吃够了爱情的苦，在爱中失落的人到处都有，而我是其中一个。”

        “这歌词？”

        褚游叹了口气：“写的真不错，是吧？”

        苏祈沉默良久：“是……吧？”

        正式上课那天，苏祈醒的很早。

        他那双眼睛里藏不住情绪，顶着一头炸毛的头发在房间收拾东西，闲不住大清早的去敲褚游的房门。

        “游哥，快起床！我们一起去上课。”

        褚游埋头在被子里，烦躁地将床边玩偶丢出去，又换个姿势，只露出一截锋利流畅的下颌线。

        这动作他做的熟练，不抬头也能准确将玩偶对准门口砸。

        苏祈抱了个满怀。

        一只白胡子老头，穿靴子，带着喜庆的红帽子，脖子上挂着金黄的铃铛，是圣诞老人。

        其实算算日子，现在离圣诞节只差两个礼拜。

        褚游可能对他送的手机不太满意，圣诞节得要一雪前耻洗心革面，让褚游对他刮目相看。

        苏祈蹑手蹑脚踏进褚游的房间。

        这其实还是他第一次进来，回来那天晚上他只在门口粗略扫了一眼，那一眼还好巧不巧看到了褚游摆在房间角落的骨骼架。

        褚游有太多与众不同的小爱好，苏祈不觉得害怕，反而对新鲜的一切好奇，褚游在他心中的形象也逐渐勾勒，比起干妈故事里的那个三好学生褚游，他现在所看到的褚游更加真实，也更加酷。

        苏祈趴在褚游床头，手伸出去想摸一下褚游挺拔的鼻梁，又赫然顿住。

        才六点半，这么早去学校干什么？

        碰到人了多尴尬啊，他又不熟，学也学不进，还不如睡觉。

        就睡半个小时，他生物钟很准，肯定醒得来。

        苏祈收回手，转而借褚游的手指解开手机锁屏，关了褚游的所有闹钟，然后曲肘，心安理得半趴在他被窝边。

        褚游床头挂了一幅世界地图，角落摆着骨骼架，正对面墙上是各科试卷，有的是七十多分，有的是八十多分，床头柜的一旁则竖着一本日历，上面画着红色蓝色的圆圈，是苏祈听都没听过的纪念日。

        类似于“拿下年级第一五周年”“勇夺王者荣誉两周年”“抽奖赢得两千块四周年”。

        台灯上则是他安排的明日任务，七个学科样样都落实都了哪一个单词甚至练习册的哪一页。

        满满的生活痕迹。

        苏祈趴着趴着，眼睛一闭，堕入无边的睡梦之中。

        褚游睡梦中一侧身，将苏祈当成玩偶，模糊中揉了几把毛茸茸的头发。

        头发揉的稀乱，温热宽厚的大手摸起头来舒服的苏祈想打呼噜。

        他没有反抗，反而眯着眼靠过去，挨着褚游的脖子闭上眼。

        褚游睡得不安稳，这醒了又睡的十几分钟，他又做了个梦。

        之所以清楚是梦，是因为梦境里发生的东西太过虚幻。

        梦里，苏祈是一只毛发旺盛的小狗，被他喂养之后就赖着他冲他摇尾巴，怎么都赶不走。

        褚游无奈之下将狗领养回家。

        结果一天放学回来，狗成精了。

        苏祈哭着喊着说人间不值得，拿着剪刀要剃度出家，捡了一地卷发，毛毛碎碎的，全部丢在他身上。

        褚游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一摸手机，摸到了一头柔软蓬松的卷发。

        褚游缓慢地转头，苏祈揉着眼睛，模模糊糊看着他。

        “……几点了？”

        褚游端起床头柜的水杯润了润嗓子。

        苏祈先是一怔，反应过来迅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登时睁大眼。

        他犹豫着：“可能……是十点。”

        褚游没听清：“几点？”

        苏祈赴死一般闭了闭眼：“十点……游哥，我们迟到了。”

        褚游要气笑了：“我昨天晚上怎么说的？”

        “七点起来叫游哥，七点半之前出门去学校。”苏祈声音越来越低，末了，他又找补似的：“我七点十分来叫了的。”

        “然后？你怎么趴在我床边上睡着了？”褚游拿起手机：“我睡前还订了十个闹钟。”

        “……”

        苏祈怯怯地举起手：“我怕吵到我们两睡觉，就给关了。”

        “你是来睡觉的吗？”

        褚游一双眼犀利地直刺苏祈的心：“你缺这点觉吗？”

        苏祈羞愧地低着头：“我缺。”

        褚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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