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凝和殿里，贤妃正给夏堇看她的嫁妆单子，廖氏呈进来的。

        迎亲定在腊月二十六，腊月二十九回门。京城旧俗，正月不宜嫁娶，故而要赶在年前拜堂。而夏堇离宫的日子选在腊月二十。

        夏堇在宫里是七品女官，廖氏就按清贵七品官嫁女儿的排场，一共十八抬，只内里的东西全换成好的。这样做也是给夫家面子，那魏家大郎虽是正五品，家无余财，为娶亲，兄弟二人方凑钱买了处二进的院子，眼下还在为聘礼发愁。

        “娘娘，东西…太多了”，女儿家脸皮薄，夏堇红了脸庞，如胭脂一般：“奴婢是侯府的家生子，蒙娘娘开恩，放出宫许配良家，可嫁妆这样丰厚，会惹来非议”。

        金银器、瓷器、铜器、木器无一不是民间上乘的好东西，又明明白白列在嫁妆单子上，算夏堇的私财，嫁妆单子在靖安侯府还存上一份，魏家就算想动歪脑筋也没那么容易。

        贤妃言道：“你嫁过去是长嫂，日后魏家二郎的婚事，也少不得你费心。以他家的样子，没个几十年是不会分家的。若弟媳妇是个好相处的，倒也罢了；若不是，你总要留个后路。还有魏大郎儿子的病，你的孩子也要顾念，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夏堇这会子是红了眼眶，贤妃都替她想到几十年后了，“若大郎成器，自会给奴婢挣个诰命，若他不成器，这些嫁妆都贴了魏家，奴婢只觉对不住娘娘的一番心意”。

        “枉姐姐是个聪明的，这话可左了”，进殿的风兰接过话茬儿：“日子自己过出来的，难不成姐姐要试试夫君是否成器，就要一分嫁妆都不带的嫁过去？娘娘这般筹谋，就是怕姐姐太过心慈，将来被夫家拿捏了去”。

        其实能在宫里待下去的宫人，哪个没有几分能耐的，说夏堇心慈，也只是相对其他宫人而言，真出了宫，打理内宅，夏堇定是一把好手。

        “你个死丫头”，夏堇破涕为笑，“一张嘴巴不饶人，看日后哪个敢要了你！”

        风兰难得没有反唇相讥，略带几分倾羡道：“姐姐是有福气的”。

        夏堇确是有福之人，单贤妃及靖安侯府为她准备的嫁妆，就不下二三千两银子了。

        宫里的大丫头少有妙龄放出去的。梁皇后为皇子妃时，陪嫁了八个大丫头，待到入主中宫，不过一年光景，或死或卖或配了管家小厮，身边只余下两个，一为绮绫，另一个木绵为救大公主落水坏了身子，皇后做主将她许配给娘家的庶侄儿，给的赏赐不过二百两银子。就这样，木绵还要千恩万谢，一辈子逃不出梁家的掌控，日子想必过得小心翼翼。

        “瞧奴婢这记性”，风兰忙改口：“坤泰殿的太监来传旨，说太后的病不见起色，愉修容自请去隆禧殿日夜为太后祈福，皇上并皇后都准了，还赞许愉修容一番孝心”。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这下阖宫都猜得到，用牵机杀人的定是吴家姐妹。

        “恶有恶报”，夏堇恨恨道。

        愉修容初入宫时，仗着是太后侄女、贵妃的妹妹，嚣张异常，一日无端命宫人扇了她几巴掌。次日在坤泰殿，贤妃便当着众妃的面，伸手给了吴氏一个耳光。愉修容胆子再大，也不敢打上皇妃，便跑去乾成殿哭闹，景明帝不仅未加安慰，反而斥责她目无尊卑。

        那是四年前，贤妃迁居凝和殿整一年，六宫的女人们赫然发现，贤妃或许不是失宠，而吴家的荣宠也并不如外人想得那般稳固。

        “还有一桩事，长乐宫里的刘美人，晋为容华，封号“顺”，仍居长乐宫”，风兰禀事，提及晋升的顺容华，言语中颇多鄙夷。再明白不过的事，这位顺容华告发的吴氏，可她本就是听命吴家的，叛主，后宫里绝对容不下的。

        贤妃摇了摇头，等吴家败落，一心向上爬的顺容华也就无用了，她背叛旧日主子，哪个高阶妃子还敢用她？“照着老例，送份寻常的贺礼就好”。

        坤泰殿寝殿，梁皇后方用了午膳，由绮绫陪着在殿内消食散步。大太监汪承恩进来通禀，诚亲王府的长史官递了腰牌进宫，说勤太妃病得越发重了，怕是熬不过这几日，王府已经备下了。

        “前十几日不是见好吗？怎么突然……”皇后立在窗前，今日难得的暖阳。

        “太妃昨儿在屋里摔了一跤”。

        “勤太妃可说了什么？”

        汪承恩弓着身子：“说太妃念着伺候先皇多年，盼着到了地下也能伴在先皇左右”，这是想求皇帝一个恩典，葬入先帝帝陵，“王爷并王妃都哭坏了身子，说皇后娘娘平日顾念宗室，但求娘娘照拂一二”。

        皇后不置可否，半晌，道：“一切，仍要等圣意裁断”。

        为母妃请封，应是王爷直接上折子。诚亲王命长史官先来坤泰殿，恐是担心自己说话不够分量，请中宫帮忙说项。本来进宫的该是亲王妃方能更显诚意，但婆婆病危，儿媳妇必须守在跟前侍疾，否则就不是几句非议能了事的了。

        “娘娘，诚亲王平日不受重用，这请封怕是难上加难”。绮绫将皇后扶回软榻，又取来美人捶，坐在杌子上给主子捶腿。

        梁氏沉吟良久：“倒也不算。皇上的兄弟还有四人，简亲王和庆亲王的母妃都葬在妃陵，裕王年纪最小，淳太妃身子康健，这几年是没有干系的。先帝的帝陵里已经陪葬孝和皇后与昭睿皇贵妃，还有两个位子空着，勤太妃入帝陵，也不是不可能。且看他家的造化吧”。

        景明帝登基之初，对宗室很是整治了一番。四个没参与夺嫡的弟弟虽都封了亲王，却并不亲近。六年过去，皇帝的态度慢慢有了变化，前些日子还提及最小的弟弟裕王该成亲了，这回要大办。

        梁皇后要盘算的是为勤太妃说项，对自己有何益处。历朝历代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哪一朝哪一代的后宫都与前朝有着莫大的干系。她是皇后，是国母，可定人荣辱、操人生死……想到此，梁氏嘴角微微一翘。

        绮绫忙低下头，遮住眼神。她侍候梁氏多年，主子想法，总能猜出一两分。这几年，皇后事事只做温良恭谨，由着众妃你争我夺。近半年，太后病重以来，皇后母仪天下的姿态却越发足了。

        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梁氏一人，家中还有弟弟妹妹，但愿能得恩典，放出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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