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绮霞阁

你不是赖着不走么，那我就让你好看。

        那厢程然半张着嘴，脸上表情可谓丰富，又是震撼又是佩服，就连林启亦是一脸古怪，似乎是哭笑不得。

        相较之下，某男却显得平静许多。

        他侧过头淡淡扫过身后二人，又瞥过急得一头薄汗的碧荷。

        林启立即会意，一扯尚在发愣的程然，又朝对面的碧荷使了个眼色，三人急急地退了出去。

        “碧荷，你留下！”书颜皱眉道。

        碧荷回头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且有着让她自求多福的意味。

        这个不仗义的！

        书颜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不举又如何？”看着他们火速离去，男人淡定反问。

        不举又如何？

        书颜呵呵一笑，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不举你还讨这么多老婆？”

        “谁规定不举就不能娶多房妻妾了？”男人说得轻描淡写，堵得她一时语噎，少顷，冷不丁又加了一句，“举不举，没试过怎么知道？”

        试？

        书颜气极生笑：“爷，是你自己说那方面不行，成亲那日你说过的话我可是记得清楚，不敢或忘。如今又说试过才知道，敢问爷，你到底是想让我信你‘行’还是‘不行’？”

        次日，慕容子渊上了早朝，紧接着皇帝赐婚的旨意便传了下来。

        待书颜晃悠出映墨阁时，便见王府上下人人面带喜气，穿梭往来忙得不亦乐乎。

        侧妃进门才短短几天，瑾王又要迎娶正妃，不可谓双喜临门。

        林启程然都不在，只有府内的管家钟叔给一众奴仆分派着活计。

        林启虽是瑾王府的总管，却只负责对外的一应打点，平时皆与程然随行在慕容子渊左右，府内的杂事则由钟叔打理。

        钟叔向她行了一礼，她笑笑，叫他不必管她，她只是随便走走。

        “听说咱们这位王妃娘娘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今儿一早皇上就下旨让大将军回京参加咱们爷的婚宴呢。”

        “还有呢，听说这位王妃娘娘的姐姐就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茹妃娘娘，长得可美着呢，咱们娘娘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倒是担心，府里一下子多了两位女主子，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能不能太平。”

        “可不是……”

        书颜隐在树丛后，听着婢子们渐行渐远的说话声，无奈摇头。

        转眼又是瑾王大婚。

        天色微黑。

        书颜静静坐于映墨阁中，看着天际最后一抹流霞，此处只有她与碧荷二人，那两名婢子因板子事件之后便让她们回了原处，相较之下，此刻这小小的映墨阁有着说不出的凄凉惨淡。

        入耳处是震天的喧闹，瑾王府内外，香车宝马，彩灯张结，人声鼎沸，鞭炮礼彩绚烂了半个帝都。

        据说，今晚不仅所有王公大臣悉数到场，便连皇帝茹妃也会亲自前来祝贺，面子可谓不小，所铺设的排场足以比肩太子与皇长子康王。

        可是，即使是再大的荣耀，那荣耀也与她无关。

        她轻轻一笑，想起几天前进宫的那个晚上，那个男人安静地跪在长明宫前，心意坚定，长跪一天，向皇帝求得了这桩婚事。

        她淡然看着王府内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自认为对此全然不在意，可心里却有着那么些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东西，她自嘲，这种感觉未免太过莫名其妙了点。

        “小姐，吉时快到了，我们该过去了。”碧荷又催促道。

        “好。”她点点头，站了起来。

        推开碧荷拿过来准备替她更换的衣裙，她看了眼身上，一袭浅绿色烟纱碧霞罗，衣袖与裙摆处数只采花粉蝶振翅欲飞，清新淡雅又不显得张扬，够了。

        今日的主角不是她，又何必招人眼球。

        到了前头，几乎所有的人都等在大门通往正厅的那段路上，最靠近正厅的地方站着的是太子康王等人，其他几名同样气质样貌出众与他们站在一起的男子，想必皆是慕容家的，此时各自携了家眷彼此笑谈着，一派和乐。

        书颜看着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脸，突然心里发怯，心想，缩在人群背后偷偷地看热闹其实也不错。

        正想着，从后面涌来的人群已将她与碧荷冲散开来，此时虽灯火通明，毕竟不比白天，书颜怕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敢高呼，惦起脚尖找了会儿，未看到碧荷的身影只好作罢，走到一棵桂花树后。

        “你是哪家的女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做什么？”一道清越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立即有几道目光从不同的角度射了过来。

        书颜吓得一惊，忙将身子往里缩了缩，回头看去，却见一名剑眉朗目的男子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谁鬼鬼祟祟了。”她没好气地望了望天。

        “心中无鬼又为何要躲起来？”那男子不依不饶。

        这……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不想看到慕容子渊与别的女人牵红绳，所以才躲在人群后面的吧。

        “我明白了。”那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书颜片刻，突然一副了然的神情，“你一定是喜欢我六哥，又怕被他看到，或者是……触景伤情，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伤心吧？”

        去你姥姥的触景伤情！

        书颜一阵恼火，冷冷地瞪着他，能不能不这么八婆。

        对了，他说六哥，莫不是这人是慕容子渊的哪个弟弟？

        “七哥，你在跟谁说话呢？”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斜里蹦了出来。

        这声音耳熟。

        书颜扭头看去，暗叹，这瑾王府果然太小，来来回回碰到的都是熟人。

        “静玉，你怎么自己来了，父皇人呢？”

        静玉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不是着急嘛，自己先骑了马过来，父皇稍后就到。”

        之后，她又“咦”了一声，在书颜脸上转了几圈，叫道：“这不是六嫂嫂么？”

        也难怪静玉一下子认不出，书颜那日身着凤冠霞帔，脸上的妆又化得较艳，与今日相差甚大，不过她这一叫，倒是勾出了慕容子祺的兴趣来。

        “六嫂嫂？”他抚着下巴侧头打量着书颜，后者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不由皱起眉头问，“静玉，你确定她就是六哥前几日娶进门的六嫂？”

        怎么看怎么不象，她不是应该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才对么？

        静玉被他这么一问，蹙起眉凑进书颜面前仔细看了一番，又毫无预兆地伸手扯了两把她的脸皮，遂郑重地点点头。

        “不会错，肯定是六嫂嫂。”

        书颜疼得呲牙，不停地揉搓着脸，彻底被她打败。

        这慕容家的，一个个的全都是怪人。

        “皇上驾到！”外面声音喊得响亮，里面顿时齐刷刷跪倒一片，成功地转移了慕容子祺与静玉在书颜身上的注意力。

        少顷，皇帝面带笑容携茹妃走进，看得出心情甚佳，笑着说道：“都起来罢，今儿个是朕的老六大喜，众卿无须多礼。”

        话虽如此，众人仍不敢懈怠，高呼了万岁之后方起身。

        这时，外面骤然鼓乐齐鸣，随即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不用说，定是新娘子的喜轿到了。

        后面的人纷纷往前挤，书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站在众人身后，在影影绰绰中看到一身喜袍的慕容子渊手持大红绸带，牵着盖了喜帕的新娘子缓缓而入。

        那一身耀眼的红呵，越发衬得他俊魅柔雅，一如当晚的他，可如今，他手中牵的，是另一个女子。

        书颜定定地看着这个羽冠束发，风姿卓绝的男人徐徐从眼前走过，眼眶忽然有点湿。

        她微微探出头去，透出人群之中的缝隙，努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那个男人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一惊，忙蹲下身子，象是做了贼一般，心砰砰地跳。明知道隔着密密几层的人墙，他不可能看到她，但他转身看过来的那一刻，却令她蓦然心慌。

        那种感觉，就仿佛他知道她躲在这里一般。

        过了许久，待她再起身看过去之时，那人已经拜过天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入了洞房。

        心中微涩，她默默转过身，想到过会儿他还要出来挨桌敬酒，便觉得这酒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了。

        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去招呼那一众客人，显然不合适。

        但若以客人的身份坐在那里等着新郎过来敬酒，这无疑徒增了别人的笑话。

        心中怅然若失，她一时怔怔立在原地，周围的人已纷纷走向酒席处落座，她依稀听得有人在唤“六嫂嫂”，转眸看去，却见静玉在前头探身向她招手。

        她心头一震，返身便走，身后叫唤不停，她只当没听见。这个时候，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别人，更不想自己成为别人揣摩的对象。

        她走得极快，好似生怕有人会跟来，其实那是她多虑，这个时候，谁还有时间来在意她是否到场。

        无意识地走着，一双脚却象是有了自己的思想，待她惊觉自己来到何处之时，却再也挪不开步子。

        前方烛光鼎盛，红箔鸳鸯栖于格窗之上，婢女喜娘高涨的热情从各个缝隙中透将而出，无非是恭喜之类的吉言。

        书颜唇角轻轻扬起，不由想起几日前的那个夜晚，当时她也是一身红妆，喜帕遮颜，新房内却毫无此刻的喜庆热闹，新郎在象征性地将她送入洞房之后便再无一刻逗留，转身便出了房间。

        如此想来，也怪不得这些婢子喜娘态度上的截然不同。

        绮霞阁。

        雯，即彩云，彩云即绮霞。

        这座楼，原本并非作此名字，只是从此往后此处即成了杜芸雯的住所，他便将名字改成了绮霞二字，果然是花了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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