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梦又不是梦

“保护皇上。”混乱中，是太子慕容子弘朗声发出的命令。

        心兰瑟缩在龙辇旁边，一双眼睛始终冷眼看着那辆无人能制止的马车，嘴角是无人能够察觉的冷笑。

        须臾间，也许只是一个回神的功夫，马车已偏离了山道，一侧车轮悬在了崖边。

        马车倾斜，那马依旧以疯狂的势头往前冲，书颜咬牙撑着座位，硬是爬向位置稍高的那一侧，这个时候，若她任自己倒在向下的那侧，马车下翻的速度只会更快。

        这时，马车却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车身猛地一个颠簸，在这种极速之下，直接导致了车厢的侧翻，眼见着连车带马便要向崖下坠去。

        “六弟，抓住车尾。”紧急中，紧随其后的慕容子修急促地喊了声。

        慕容子渊双眉紧锁，脸色苍白，眸光比天山上的千年寒冰还要冷。

        他足下重重一顿，整个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辆只露出车厢的马车。

        轰然一声震响，慕容子渊重重扑倒在地，一手紧抓着崖边，另一只紧拉住堪堪就要坠下的马车，手臂青筋迸现。

        如此巨大的冲力，如此凶狠的去势，力量何止千钧，竟被他生生拽住。

        刹那间，天地间仿佛一切都静止，唯有猎猎山风回旋于空中，慕容子渊双眸血红，五脏六腑皆似移了位，气血翻涌间，一口热血遽然喷洒而出，点点洒落在马车之上。

        身体内是灼烧般的疼痛，但他心中却是安定，幸好，他没有来晚。

        然而，下一刻的情形却令他肝胆俱裂。

        猛烈的撞击之下，车内一条白色身影从车门跌撞而出，如一只破碎的蝴蝶般直直朝崖下坠去，那一袭白色的衣裙，那一头凌风飞舞的黑发，那双沉痛哀绝的眼眸，成为他眼中最后一道风景。

        “六嫂嫂……”

        静玉凄厉的嘶喊回荡在山间，紧随慕容子渊身后而来的众人看到此景，无不心痛至极。

        “阿颜……”慕容子渊目眦欲裂，扔下马车便要爬将起来冲下悬崖。

        “拉住他！”慕容子修一声厉喝，已毫不迟疑纵身跃下。

        “五哥……”

        “五弟……”

        “瑞王……”

        身后是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呼叫。

        “放开我，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慕容子渊扭头瞪着拖拽住他的慕容子祺等人，冷厉的眸光犹如一只凶残的猛兽。

        “六哥，五哥已经下去了，六嫂一定会没事。你受了伤，下去会没命的……”

        “我都会没命，阿颜还能有命吗？”慕容子渊冷笑一声，双腿骤然用力，将抓住他双脚的慕容子祺与林启甩了出去。

        “六哥！”静玉猛然扑在他身上，死死将他压住，哭喊道：“你要下去，我便跟着你去死……”

        “滚下去！”慕容子渊暴怒地反手一抓，将静玉后背的衣服抓起就要抛掷出去，静玉紧扣住他双肩双手却死也不肯松开。

        “六爷，奴才得罪了。”陪着皇帝赶过来的曹允良迅速扭住了他的双手。

        慕容子祺等人趁机一拥而上，将他双脚重新制住。

        “将老六给朕绑起来。”皇帝沉声喝道，“陈平率所有禁军去山下寻找瑞王与瑾王侧妃的踪迹，太子，你立刻去长平邑让官府出动所有能派出的人手，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没有意想中的疼痛，整个人轻飘飘地悬浮着，全身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隐约中，似乎有人在轻轻地呼唤着什么。

        书颜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水中。

        眼前的水并不很清澈，象是蒙着一层白纱，又象是注入了烟雾，朦胧得让人看不真切。

        面前有个模糊的影像，大概能看出是个女子，她有些茫然，伸手去摸，手指却透水而过，什么都抓不到。

        正迟疑间，影像却渐渐清晰，逐渐突显出五官轮廓，直到完全显现。

        书颜不知该怎样形容眼前的女子，只觉得人间一切词汇用在她身上都是亵渎。

        有几缕光影透水而入，映在她身上泛出浅浅的光晕，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明月。

        如淡柳笼烟的眉，似明月清波的眸，立于水中的赤足如玉雕琢，三千青丝随波飞舞，一袭白裙飘飘欲飞，绝美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不禁看得呆了，心想，怎会有如此出尘的女子。

        那女子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请问，这里什么地方？”她有些赧然，了无头绪地环顾着白茫茫的水波问道。

        “这里是无度。”女子的声音清灵而飘渺。

        无度，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么？

        “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你既来，便是你该来，这是天意所为，无需问这么多。”女子微笑着缓缓而语。

        “那，你又是谁？”书颜忍不住又问。

        “我是你呀。”女子笑意加深，那笑容如月夜莲花，散发着清亮柔和的光芒。

        “我？”书颜惊得踩着水纹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会是我？我们长得根本不同，不，就算长得相同，你也不可能是我。”

        “世间万相，由因缘所生，皆为虚妄，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女子妙目轻睇，长睫颤动，清丽的脸容上闪动着灵慧。

        世间万象，皆为虚妄。

        书颜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有灵犀划过，脑海中瞬间澄明。

        “那么，你我的因缘又是如何呢？”

        女子对她的领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个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他，不要放手。”

        “他？他是谁？”

        女子却只是笑而不语，面容淡淡隐去，身影也离她越来越远。

        “你别走啊。”书颜大急，向她追去，“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

        “无需多问，你只要问自己的心，它能告诉你答案。”飘渺的声音远远传来，“相信他，不要放手，不要放手……”

        她还想再问，蓦然一团蓝色的光芒将她笼罩……

        “颜颜，醒醒……”

        书颜只觉得一道声音破空而入，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入眼处，那双担忧的眼眸顿时布满喜悦，她慢慢坐了起来，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我没死？”

        “你当然没死。”慕容子修清亮的眸子都是笑意，“我刚才从水里上来，见你躺在岸边也吓了一跳，好在摸你的脉息很稳，才确定你没事。只是，不知为何，你身上的衣服全是湿的。”

        书颜撑着额头想了想刚才那个梦，梦里面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若不是此时天高云淡，身边还有个慕容子修，她真要以为那不是梦。

        “我刚才应该是掉水里了。”她站了起来，放眼看去，又是一怔。

        这眼前的情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一个湖，这样的一汪碧水如镜……

        她的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水面踩去。

        一股大力猛然将她拉回，慕容子修眸露忧色，“颜颜，你这是怎么了？”

        她有片刻的茫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双脚根本就象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就走了过去。

        一道灵光闪现，她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梦。

        那是她与慕容子渊遭康王追杀的那次，慕容子渊受了很重的伤，然后她守了他一夜，就是那个晚上，她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见自己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还拼命跑也跑不到岸，拼命喊也叫不应那个只留背影的人。

        那个湖，还有湖边的景象，不就是眼前这个么？

        书颜只觉得心砰砰真跳，都说世上不可能有怪力乱神，但这又怎么解释？

        她轻轻挣开慕容子修的手，三两下脱掉自己的鞋袜，赤着脚就踩入了湖面。

        她记得，那个梦里，她就是光着脚的。

        慕容子修眸色一暗，她可知道，一个女子在男子面前脱去鞋袜露出玉足意味着什么？

        湖的边缘很浅，书颜提着裙摆小心地一步步往里走，水面渐渐没过脚踝，小腿肚，然后是膝盖……

        她怔立在那里，原来梦还是梦，她的身子并未悬浮在水面上，也没有如履平地的感觉。

        “颜颜？”慕容子修在岸上担心地看着她。

        她对他笑了笑，回过身慢慢走回岸边，将鞋袜穿上。

        慕容子修没有多说，只是问出心中的疑惑，“之前我见你全身湿透躺在岸边，也以为你是掉进了湖里，若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是你当时已经昏迷，又是怎样上的岸？”

        书颜摇了摇头，既然是昏迷了，这些她当然不可能知道。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掉入水里，那么刚才那个梦，会是真的么？

        她想起那团蓝色的光晕，依稀记得它将她整个裹了起来，然后……

        她记得那团蓝光将她慢慢托出水面，最后化作一道蓝光绕过她的手腕骤然隐去。

        她啊了一声，抬手看去，只见皓白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玉镯，中间一抹蓝色缓缓流动。

        这么说，刚才那个不是梦？

        若是梦，这个镯子又作何解释？

        她惊疑半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慕容子修。

        这么高的悬崖他都能义无反顾跟着跳下来，还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只是不知慕容子渊可还好，她在坠落的一刹，亲眼看到他唇边血色妖娆，赤红的双眸是怎样的绝望心碎，看到他是如何挣扎着想要随她而来。

        慕容子修看着那镯子，只觉得那抹蓝色象是有着生命一般，甚是少见，便伸手去碰。

        未想手指刚触到，那镯子便散发出一团晕蓝的光，他一惊之下收回手，那蓝光又渐渐地熄了下去。

        书颜看着奇怪，便也伸手去摸，然而却是毫无反应。

        “你再碰一下看看。”书颜心中越加困惑。

        “好。”慕容子修说着便将手伸了过去。

        结果竟是跟刚才一样，那镯子的蓝光又盛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都是如此，这令两人都很是不解。

        “这镯子似乎对你有感应。”书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精美却奇异的镯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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