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批斗会

钟年说：“可能是巧合吧？”

        聊起这个小孩来，大家连觉都不睡了，一直聊到很晚，油灯费油，不能长时间用，他们就把灯灭了，索性做到外面星光下吹牛起来，直到后来被山里的夜冷搞得都坐不住了，才进屋睡觉。

        又过了几天，他们这些年轻人，会同另外一个地方的四川知青，一起到腊肉丁子寨参加活动，据说是批判右派的一个群众集会。

        他们上海知青人少，听说四川知青人非常多，有30多人，这一带没有北方知青，就两个地方来的人。在董支书带领下，他们坝子里的几个“干部”和知青，走了挺远的路，来到了那个寨子。到那里的时候，打谷场上已经有两三百号人了，两棵树中间挂了一条横幅，吊了一个大喇叭，下面有三条条桌，摆了几张凳子，那是所谓的主席台，这次的批判会，好像集中了附近四个村或者寨子。

        他们是最后一批到的，到了以后，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个刘副主任就说话了，先说了几句语录，然后就讲现在斗争形势虽然已经明朗了，天下大乱形势大好，但是一小撮反动分子还是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云云。

        说了一大通，这些年轻人好歹还知道怎么回事，对于那些山里的群众而言，简直是“不知道放的是什么屁”。

        说完，就让把两大右派分子带上来。这时，几个当地的年轻民兵一本正经地押着两个年长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凌乱，另外一个穿着背心，上面还有“淮海战役纪念”的字样，背心已经有好几个洞了，但是他既然一定要穿着这件背心上来，肯定是故意的。

        一个县里革委会的女干部先对右派分子、混入革命队伍的特务罗永刚进行强烈控诉，唾沫乱飞地讲了十几分钟，然后另外一个干巴小伙儿开始对资产阶级反动知识分子沈拓进行控诉。

        控诉完，刘副主任就带着大家喊口号，后面的那些当地姑娘小伙，早就耐不住寂寞，互相对上了眼，惹得几个从上海来的知青一直盯着看。

        那些四川知青嘴巴很油滑，都在说些俏皮话，声音还有点大，当地的村民基本上都听得懂，每次有四川知青说俏皮话，都有人笑，主席台上那几个到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就又喊了一通口号，匆匆结束了批判会。

        会议一结束，钟年正要带着自己的“同志们”回去，突然，小傅说：“我有点事情，你们先走吧。”

        “那可不行，你不能一个人行动，明天还要继续收割，你怎么回去啊？”

        小傅说：“没事，我自己认识路。”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留在这里？”赵娟忍不住问。

        小傅咬着嘴唇不肯说。

        钟年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孙卫东留下陪你，晚上必须回去，我会等到你们两个人全部到了才睡觉。”

        孙卫东兴奋起来，说：“行，交给我吧，钟年你放心。”

        小傅不情愿地看着孙卫东，说：“那行吧。”

        大家都走了，孙卫东靠近小傅问：“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

        小傅郑重地对着他说：“我告诉你，你千万要替我保密。”

        孙卫东举起手说：“我向**保证，谁说出去谁变成乌龟。”

        “好，那赶紧跟我走。”

        他们两个人一路追，终于追上了押着刚才两个被批判的人的队伍。

        三个民兵，背着枪，跟在两个老人的后面，慢慢地走着。

        “你要追他们？为什么？”

        “刚才那个叫沈拓的，是我外婆的哥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孙卫东张大了嘴，惊奇地问：“这么厉害啊，你外婆也是里通外国的？”

        小傅撇了撇嘴说：“我外婆人最好了，你别胡说。”

        孙卫东问：“那你外婆是不是右派？”

        “我外婆倒没多大事，他们复旦大学也开批斗会，现在我外婆被勒令回家反省，前一阵已经不开批判会了。”

        这时，前面队伍停了下来，一位看上去威武一些的老人问：“怎么啦小伙子们，你们干嘛不走了？”

        那三个小伙子说：“你们自己回去吧，老沈家就在前面河边了，老罗你家离老沈家也不远，你们自己回去，我们要赶紧回县城，否则的话回去晚了，路上太黑不好走。”

        老罗笑着说：“你们不怕我们逃跑？”

        “你们跑啥子嘛。在我们这里，你们过得快活，又没有让你们做太累的活儿，你们做啥子要逃跑？”

        沈拓和罗永刚互相看了一眼，都大笑起来，说：“你们说的对，这里的老百姓的确很纯朴，没有人为难过我们，那好吧，你们三个早点回吧，我们自己过去。”

        三个民兵走了。罗永刚突然大喝一声，“躲在后面的两个小家伙，快点给我出来。”

        小傅和孙卫东几乎是跳出去的，小傅几步冲到了沈拓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声喊道：“舅公，我的好舅公，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沈拓被她吓了一跳，推开一看，大喜道：“原来是囡囡啊，你都这么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小傅早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罗永刚奇怪地问沈拓：“这个丫头是谁呀？”

        沈拓抱着小傅，笑着对罗永刚说：“这是我上海的妹妹家外孙女，我还真没想到，她也在乌蒙山。”

        罗永刚大笑，说：“看来，你这个小丫头，刚才也参加了批判你舅公的大会了，是不是啊？你刚才有没有喊口号啊？”

        小傅说：“不理你，坏老头。”

        两位老人大笑不止。

        到了沈拓住的鸭棚，罗永刚说：“老沈，你去招呼两个小朋友，我来给你们烧点水。”

        沈拓推开他的手，说：“别烧，我这里有最好的水。”

        说完，从土灶上拿过一个陶罐子，说：“喝这个。”

        “酒？不是啊，这是什么东西？”

        “老罗，这是我凑了一个多月的露水，我住的这个鸭棚旁边，有好几丛野生的杜鹃花，这是我放在杜鹃花下面每天早上凑的露水，你们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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