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离开伤心地

阿文见是莫叔的大儿子和其他几个以前寨子里的乡亲，就笑着让他们进了屋。没说几句话，莫叔的大儿子就陪着笑脸说：“大侄子啊，前些日子，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专门过来向你赔罪的，你看，你这一走，都已经十几年了，当时我爹带着我们去追你和阿武，走到断崖边上，以为你们这就没了，才回了寨子，当时全寨子的人都哭坏了。”

        阿文被他这么一说，眼眶就湿润了。

        另外几个人说：“你一走啊，春婆家担心你们家的地荒了，就去种，现在庄稼长得好。你什么时候想回，你就回，寨子里有你的家咧。”

        阿文感动地说：“我不能回了，这里有工作，再过三年，石书记要让我做县委的正式工，要去做共青团工作。”

        “什么是共青团？”

        阿文笑着解释了一番。

        大家只口不提阿文要杀孙小勇报仇的事，一心讨好他，都说些以前他小时候的事情，阿文是又哭又笑，气氛越来越融洽，邻居给做了几个菜，留他们六七个人吃饭，吃完饭后，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子话，等到天很黑了，就站起来说要走。

        阿文说：“住下吧，这里大，不行还有院子里可以住人。”

        “不了，你还是个娃，什么时候等你娶了亲，我们大家都过来给你庆贺，到时候我们都住你家里。”

        阿文感动不已，执意要出去送送他们。

        一直走到靠近县城边缘了，莫叔的儿子对其他人偷偷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就走得慢一些，等阿文和莫叔儿子走到前面了，突然，那些人取出一个大麻袋，猛然地罩住了阿文，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就把麻袋捆了。阿文不知所措，还以为他们跟自己开玩笑，等到他感觉自己被拉上了一架手推车，才知道情况不好，此刻，他却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不知道这些人想把自己拉到哪里去。

        过了很久，他觉得车子停了下来，他被人扛了下来，好像是有水，他被放在一个木头架子上，渐渐地，麻袋潮湿了，不知道那些人把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

        他似乎漂了起来，这才明白了，他被这些人放在了木筏子上，丢在河里漂走了，这些人又想赶走自己，为了那点钱不惜牺牲他，而又不想害死他，放在木筏子上，任他去，木筏子翻了，那就把他给淹死，也不是那些人的错，他们做得心安理得。

        怎么办？麻袋被捆得这么严实，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天肯定没亮，找不到任何人来救自己。

        他深深地呼吸，将身体缩成最小的体积，猛然一鼓，明显感觉捆着的绳索松了一些。这样有用！阿文连续做着这样的动作，渐渐绳索越来越松，他的手脚活动范围稍稍大了些。

        阿文觉得身体下面越来越冷，河水泛上了木筏子，他的身体已经湿透了，事不宜迟，他运足了气，猛然用劲一崩。

        就听得轻微的一声崩裂，那麻袋粉碎散开，他赶紧蹲了起来，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他的运气显然还不错，木筏子搁浅了，现在他在一个山间河道的浅滩，虽说他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里，不过按照刚才走的时间，应该离县城不算很远，这个地方周围哪里有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看准了方向，他一个腾跃，就过了河，来到对岸，看准了路，他展开步伐，飞速地向县城方向跑去。

        终于，才过了子夜，他就回到了家里。

        没想到，一推门，住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邻居家男人和女人都出来了，看到阿文浑身湿漉漉的，这二人着急坏了，女人连忙拉住阿文说：“你这是去了哪儿？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我们都着急坏了。”

        “郭大爹，郭大妈，你们还没睡觉？”

        “我们见你一直不回，担心你出什么事，我们已经出去找过你一圈了，就是找不到人，你这可好，浑身都是水，出了什么事？”

        阿文突然间被这两个纯朴的邻居感动了，他跟着来到客堂，换了件干衣服，坐了下来，简单地说：“我被人丢河里了。”

        这对郭姓的邻居紧张起来，连忙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阿文只是摇头，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他们见阿文安全回来了，也问不出个名堂来，就给他烧了热水让他洗了洗，唤他早点睡觉，自己就进屋去了。

        阿文洗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了很多很多，从自己才两岁的时候，带着弟弟去爷爷奶奶家那一路的艰辛，从被阿墩的娘拒在门外的那一瞬间心碎的感觉，从自己和大虎那几年的形影不离，从素不相识的沈爷爷执意要带着他生活，教会他那么多文化，爱护自己像对待亲孙那样，从罗爷爷那种豪迈的气度，从阿贵叔看到自己那种发自内心的动容，一路想了过来。

        凌晨不到5:00，阿文收拾了他所有重要的物品，带了几身衣服，自己所有的钱，大概有将近两百元，还有山里那个部落赠送的所谓神药，还有那件天龟褂和宝珠，那些东西全部扎实地包在腰间，没有什么了，已经无法再留恋了。那些寨子里的人，是存了心要来害死自己，一切都只是为了怕自己替爹娘报仇，断了他们的财路，眼见这次没害死他，还会有下一次，那些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要让他来对付那些乡亲，他又下不了手。

        走吧，离开这里吧，自己最亲的人都走了，沈爷爷、罗爷爷、小傅姐姐，他知道这些人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可是他们都走了。

        我也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一个人，已经有些魁梧的身躯，一个结实的十四岁少年，带着一颗彻底破碎的心，离开了这个县城。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却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再也不想看到这里的人。

        他走出了很远，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阿文转过身，远远地望着那一堆重重叠叠的山峦，突然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他跪下，对着山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大声喊道：“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啊！等这里的人不会为了钱害人的时候，我会回来的，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呀！”

        声音在空中回响着，久久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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