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从去年跨年烟火大会现场意外重逢后，时隔半年，两人才第一次正式聚到一块。刚下车的原彦哲冲雷勇泰爽朗一笑，很快就聊开了。

        这次初中同学会是由体育委员乐展琰发起的，叫的都是当年玩得比较好的几位，外加一个教数学的班主任，正好凑一桌，久别重逢，小聚一次。

        雷勇泰是当年云华附中的一名体育特招生，包揽了那三年市里所有跨栏比赛的冠军，而原彦哲是每年运动会所有跑步项目的忠实参加者。

        乐展琰跟两人都走得近，组织这样一次聚会自然第一时间把他们算上。

        至于会邀请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方本贤，也是跟体育有关，这位老师业余时间跆拳道打得厉害。那会只要是班级上自由活动课，他总是乐于免费教一帮蠢蠢欲动的调皮男孩，打跆拳道。

        这一晃眼的工夫，就是九年春秋白驹过隙。

        两人刚靠近，几乎第一时间，原彦哲瞧见了雷勇泰左手手腕上的那条细红绳，意外的同时忍不住调侃：“你小子，可以啊，九年前的信物还带着！怎么，这次聚会不把你女朋友一起叫来？反正大家都是同班同学！”

        跟两人走一条线的乐展琰一听，脸色一转，赶紧从背后扯了扯原彦哲的t恤下摆。

        “……早分了。”一上来就揭人失败的初恋经历，雷勇泰心里微哑，但还是坦然回应。

        原彦哲一惊，马上用没心没肺的笑容掩饰：“真的假的？分了还戴着她送你的红绳？还是我眼拙没看出来早已换了一根新的了？雷警官，你不会告诉我们，现在的女友也是一名特警吧？或是一名粉丝？”

        乐展琰一听，也佯装好奇去瞧隔着原彦哲的网红同学。

        “没有。”雷勇泰继续实话实说，“单身。”

        “我去，你单身还戴一个这么惹眼的红绳？”原彦哲脑中忽然转过一种可能，逆向思维再次闪现，“总不至于是故意装名花有主——好避开一些主动扑上来的桃花吧？”

        想着类似的事，半年前他刚回国时，也干过，只不过他用的方式更直接且奇葩，染了一头银发！

        “想多了你，戴这个，求姻缘而已。”又是一句大实话，谁曾想话音刚落，身边两人就不约而同嗤笑一声，雷勇泰也不恼，任由这两家伙这般直接笑人。

        “没想到啊，雷警官，您是真人不露相！是我们肤浅了，哲胖，人戴红绳是求姻缘的，你想得太简单了！晓得伐？”乐展琰笑松松一句总结，在这两个家伙面前，完全可以轻松做自己，玩笑怎么开都不会过。

        “ok！明白了！求姻缘，求姻缘——我们勇泰，又高又帅又勇又猛，还黑，小麦色的肌肤，瞧瞧，健康又性感，只要他诚心脱单，姻缘还不是分分钟的事！”雷勇泰的外形条件，原彦哲还是有公平公正的评价的。

        所以，就是不知他用手腕系一根红绳的做法求姻缘，求得是哪种类型的另一半。

        “你们两个，歇会——我们先一起逛会公园。”雷勇泰并不想继续“姻缘”这个话题，试着把两爱闹分子的注意力往其他方向引开。

        可偏偏——

        “勇泰，那你曾经的那个她，结婚了么？要是还没，说不定她正是你的命中注定！你再努努力，把人追回来！”原彦哲如果没有记错，雷勇泰当时爱得挺真，有一次傍晚打完球，三人坐在操场上吹晚风，曾信誓旦旦地跟他们两个炫耀，说他这段初恋一定会开花结果！如果可以，大学毕业他就想结婚。

        当时说得笃定不假，所以多年后今日，听闻那会全校焦点的一对鸳鸯情侣已分道扬镳，原彦哲莫名觉得有些可惜了。

        乐展琰实在听不下去了，决定与雷勇泰站到统一战线，把原彦哲八卦的注意力引开要紧！

        这家伙初三读到一半就出去念书了，换了号码，断了联系，后面的事情估计一概不知，所以才会紧追着陈年旧事不放。

        “别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边好像有人在用无人机航拍荷花——走！我们过去瞧瞧！反正人还没到齐，正好随便逛逛！”

        一听有无人机，原彦哲的注意力瞬间转移，雷勇泰也是，第一时间用目光去搜寻！

        三人并成一排，气势张扬地朝湖中央阔步走去，时间正好六点零五分，离约定开席还有25分。

        ·

        方本贤一件黑短t配浅牛仔裤，踩了一双白色板鞋，四十过半的年纪，这样的穿搭把人往年轻了显。乐展琰几个起身迎接，嘴里不忘调皮本色：“大家欢迎我们的乔布师！”

        “乔布师”是从苹果手机创始人乔布斯“借鉴”而来的，原因很简单，云华附中初三(1)班的这位班主任，永远是黑色上装配牛仔裤，就没见过一次例外的：春天就是黑衬衫，夏天就短袖黑衬衫或t，秋天就黑卫衣，冬天就黑外套；至于牛仔裤，跟着一年四季，从薄到厚再到薄的变化，颜色也无趣，大都中蓝浅蓝色。

        一个“斯”演化成“师”，正好点名老师这一职业。

        时隔多年没见，原彦哲第一眼还是暗暗吃惊，心想这都近十年过去了，这位老师对穿着搭配还是那么执着。

        那会就因为上装永远黑色一件，还是小刺头一个的大胖子，只要碰到方本贤走到他们附近弯腰给学生讲题，他一定会出手用黑色水笔悄无声息地给人背面下摆处神笔马良几笔，臂长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每次发挥完还不忘拍下同桌雷勇泰，挑眉示意他赶紧欣赏他的新作，雷勇泰也配合，每回愣是撑大眼睛盯上一会，然后大方竖起拇指给大胖子压根就瞧不见的最新隐形画作点赞！

        很快，乐展琰也有样学样，深得原彦哲“作案”精髓，方本贤但凡路过这两位学生的附近，衣服上都能收获“瞧不见摸不着”的无限创意。

        与原彦哲多次得手安然无事的战绩相比，很快，乐展琰就当场被“抓获”，原因无他，这家伙自己作死，愣是把落笔处从这位老师的上衣转移到了他的牛仔裤后口袋，问他为啥他也老实，说自己用的是蓝色水笔，画牛仔裤上一样瞧不见，所以他想试试！谁曾想，这一试就封笔……连累之后原彦哲再想出手都前瞻后顾的，提心吊胆得不行，总觉得下一秒方本贤就会突然转身，用他那练跆拳道的壮实手臂把他从座位上直接拎起来，即便作为胖子他底盘很稳不怕被拎。

        方本贤175上下的身高在几个已茁壮成长的男生面前，略微显矮，粗粗扫了一眼在场的学生，七男三女，正好十个。目光到了原彦哲、乐展琰、雷勇泰三个身上，冲他们笑笑，不用问他也猜到这三个当年的小刺头就是这次聚会的主角了。

        瞧着雷勇泰，方本贤心中莫名燃起一股自豪感，想当年他热血教过打拳的少年，如今已是威风无限的一名特警，用实力保护着这个城市。换做任何老师，都会以这样出息的学生为傲吧。

        “方老师，我们先坐下，菜可以让服务员上了，我们边吃边聊，还有边赏花，哈哈！”乐展琰招呼大家落座，气氛肉眼可见地热了起来。

        安排好开局，乐展琰瞧了一眼手边的大高个，忍不住调侃：“我说原总，您的养茶我们没份嘛？不给我们每人来一杯，品鉴品鉴！作为一名忠实顾客，我这半年可没少贡献人民币！而且我每次点，都是按一大家子一人一杯点！我妈，我姐，我妈，包括我爸我爷，都要一杯！今天难得大伙聚一起，你作为老板，可不能错过这么好一个推广品牌的机会！”

        雷勇泰跟着帮腔：“我也想来一杯！原总，这半年云华城区里哪哪都能瞧见你家养茶！规模搞这么大！”

        原彦哲落落大方地回应众人：“你们自己微信小程序或者外卖平台里挑下要喝哪款，然后发群里，我统一截图给店员，让他们做好找个跑腿送到这里来就行。”

        “哇～那我就替大家先谢谢原总啦！”乐展琰一口一个原总，叫得不亦乐乎，十分顺口。

        方本贤一听养茶竟然是自己学生开的，多少有些惊讶，忍不住多瞧了原彦哲几眼，心里暗暗吃惊，这才毕业多久，就能折腾出这么一个火爆的奶茶品牌，不得不说后生可畏。从前十几岁的孩子，如今都已是朝气蓬勃的青年，各自都有自己的小成就。这要是再一个十年，保不齐会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

        如此一看，他这45岁的中年人，的确是老了不少，不得不服岁月匆匆。想当初，刚接手这一届学生时，他也才三十出头。

        只能说岁月不饶人，任谁都拦不住时光匆然逝去。

        王楚欣打从进来，目光就没离开过雷勇泰。

        初中那会，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唱歌跳舞样样行，可到了雷勇泰面前，却成了样样不行，搞不定这个让她情窦初开的英俊少年。鹅蛋长圆脸，额头方正，面颊饱满紧实，平下巴微有肉感，轮廓线条流畅，面宽适中，笑起来苹果肌隆起，多了几分可爱感，高挺的驼峰鼻，中间偏上一小骨微微凸起，鼻型优越，更添几分男性俊朗气质。如今的他，比记忆里黑了些，但白皮底子还在，许是特警工作特殊，外出行动或日常训练晒的，眼下又近炎夏，太阳一点都不弱。整个人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硬朗质感，成熟了不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强烈的可依靠感。

        这会见他跟旁边的男生说笑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痕迹明显的俊俏少年感，和九年前还在校园时无异。

        一想到那会雷勇泰那段无疾而终的轰动恋情，以及那张异域感十足的娇脸，王楚欣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滋味逐渐复杂：这样优质的男生，九年前，她已经错过一次，九年后，不应该再错过一次。

        得找个机会靠近他才行！

        刚才进来的路上，王楚欣刚好走在他们三个大高个身后，关于雷勇泰目前单身听得一字不落！还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所以，说不定他手腕系红绳求姻缘的另一半，正好是她呢！

        乐展琰点了四箱啤酒，势有不醉不归的架势。这会无论男女，每人先给整上一瓶开喝。鱼庄不允许客人私带酒水，想到有人喝白的或者红的，他就零星点了几瓶。

        虽然在假期中，但雷勇泰一如既往滴酒不沾，怕临时接到紧急任务要第一时间归队。这会见众人都你一言我一句地喝起来，便默默往嘴里送了一口柠檬水。目光无意间与王楚欣一撞，见她打量自己，便礼貌笑笑，热情不足，略显敷衍。

        原彦哲看着乐展琰一口气下去两瓶，忍不住劝了劝：“你小子悠着点，留肚子喝奶茶！别还没正式开始就趴下呼呼大睡了！”

        乐展琰不以为然，竖起大拇指，自信满满：“哥们酒量这个——醉不了！对了，我们来玩行酒令吧！输掉的人就得由赢家指定与在场其中一位喝交杯酒！当然必须是男女配，别整男男喝交杯或者女女喝交杯，没意思！大家，听懂了吧？”

        “可以啊！这个好玩！”话音刚落，立马有人附和，跟着起哄。

        “雷警官，你也一起玩，不能喝酒没关系，果汁我们也允许交杯！这交杯酒重点不在酒里，而在与谁交杯里！”

        雷勇泰被这样特地点名，倒也不窘，坦然应了声，表示可以。

        ·

        中途雷勇泰临时充当帮手，陪原彦哲一起出去大门口接特地送过来的十来杯茶饮。

        席间热闹一阵又一阵迭起，望着一张张热情满满的脸，雷勇泰总是下意识走神，恍惚间总有一种她也来了的错觉，待理智安定些，发现目光所及每张脸都不是她，心里的失落成倍放大。

        这样重聚的时刻，她若也在，该多好。

        即便当初她执意从他最美好的那段年少时光里消失，头也不回地走掉，可他还是坚持当初夕阳下操场上对她一口应允的那个人生理想……想着，万一有朝一日在人海重逢，他也有再次靠近她的一点勇气，哪怕再一次半途而废，没有结果，至少也有一个冠冕堂皇可聊两句的熟悉话题。

        哪怕只换来一个与她再次说说话的机会，他也愿意赌上这九年漫长的等待。

        如今，他实现了青春懵懂下对她的承诺，成了一名特警，可她人又在哪？

        也是，被她轻易抛弃的一段情，一个人，又岂会被她主动惦记，于多年后的某一天，回来检查下他给的承诺，兑现的进程？

        这是痴人说梦，也是他单向的痴心妄想，不现实，该早些彻底清醒。

        人是种执念生物，有时候仅凭再微不足道的一个念想，就足以支撑着走过一段艰难孤寂的岁月……可有时想想，九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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