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仇旧恨

安隐再一次来到扶稷山庄门口，端午刚过，大门上的艾蒿还未摘下。

        今日说不定今日便可成功，这样想着，安隐再度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有一两个弟子经过时也看见他了，不过他在这里跪了一个多月，大伙也都见怪不怪。再说了，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庄内弟子关心——一年一度的试炼又开始了。

        练武场上早已摆好架势，眼前的一切对于乔君已不再陌生，虽说混在弟子堆里强装镇定，可她知道自己的手却是冰凉的。

        身边有人走过，蹭到了乔君的肩膀，转头一看是周延之。他也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让她好好表现。

        可乔君被他一看，只觉得膝盖发软，怂劲直冲天灵盖，恨不得当场求周延之不要让她参加试炼。

        周氏兄弟一齐来到练武场，原本嘁嘁喳喳的众人安静下来。乔君听到身后有人议论，为何不见岳大侠。

        “岳大侠这次来庄上后，大半时间都在屋里待着。听送饭的人说，好像是病了。”有一闲人说道。

        岳大侠素来看着都是身体强健的样子，也不知生了什么病，居然大半个月都没露面。以他的性子，这种热闹他本是很喜欢凑的。

        周智迁的声音打断的乔君的胡思乱想，她把岳大侠抛到脑后，专心听今年试炼的安排。

        扶稷山庄每年试炼固定，只是内容并不固定。去年是由周智迁亲自把关，应战诸位弟子。而今年居然是众弟子以入门时间划分，两两对打。

        周智迁从怀中取出一张长长的纸卷，着唐显贴在场边告示牌上。然后，他与庄主周智远各占据一半赛场，由唐显和汪若华分别叫两组弟子上阵。

        乔君尚且未被叫到，她死死捏着剑柄看着场上情况。第一轮被叫到的几乎都是今年或去年新拜入门的弟子，其中宋泽光更是第一轮便上场应战。

        虽说众人对宋泽光的才能已经略有耳闻，可当她几招之内便击败了对手之时，大伙仍不住发出惊艳的赞叹。

        乔君抬头看向场边的周智迁，连他那张素日铁板一块的脸都微微显露欣慰之色。周延之与陆珩站在一处，二人也是齐齐点头，小声说着什么。

        而宋泽光对这种赞美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殊无骄色，将剑入鞘后转身便走到场边。

        紧接着，乔君便听到唐显唤自己的名字，一瞬间她便听不到旁人的声音，整个人如木板一般走到周智远那一组。

        对面是个与乔君同年入门的男弟子，两人不曾有过交集，只是看脸色就知道对方的紧张不在她之下。

        额头突然一阵疼痛袭来，乔君快速伸手揉了揉。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响起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我一定要留在扶稷山庄。”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一遍遍的在乔君脑中回响，就好像她不做出相应的努力就不肯罢休一般。

        甚至在对手拔剑冲向自己的那一刻，乔君脑子里也全是这句话，密密麻麻地充塞着她的思绪，像一根根细密的钢针。

        “快看，宋师妹又打下来一个。”陆珩一脸倾慕地望着宋泽光的倩影，还不忘拽周延之。

        “嗯。”周延之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乔君那边。

        周智迁那里已经见分晓了，宋泽光再度胜出，周智远这边的乔君这一组却远没结束。

        与乔君对打的男弟子也不过功力平平，可偏偏对上了乔君这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二人打得难解难分，看得周延之恨不得亲自拿剑上阵代打。

        两人又打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男弟子不知是分心了还是体力不支，竟没能接住乔君刺过来的一剑，输了比赛。

        乔君僵硬地向对方拱了拱手，拖着剑走出场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击败了对手。

        她这半年来常找汪若华和周延之对练，与这两人相比，她那点水平自然上不得台盘。可毕竟是苦练了一年多，对上水平薄弱的弟子，倒也不是全无胜算。

        乔君捏紧自己的手，只觉指尖颤抖不已，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瘦干干的十指，复又抓紧。

        乔君自顾自地平复着心情，根本没有关注场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叫到名字。好巧不巧，这一次她的对手居然是费少仁。此人排场虽大，真材实料却也不知有几分，入庄好几年也未曾通过试炼。

        不过，当他看到对手是乔君时，便悄悄在心里乐开了花。

        乔君根本就不是习武那块料，打她甚至不需要有多强的功夫，直接把她那股子气挫没了就能赢。

        想到这里，费少仁喜笑颜开，故作夸张地向乔君唱了个肥喏：“乔师妹最近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这话用来夸谁也轮不到夸乔君，弟子中有素日与费少仁混在一处的不禁嗤笑起来，虽然被周志迁即刻喝止，却也把乔君笑得低下头。

        这两年多来，像费少仁这般的弟子在背后如何说她、给她起如“嫫母”这类难听的名字，乔君心知肚明。平日里也只能对这些人敬而远之，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这些人她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真闹起来又得让周延之或者周夫人出来善后，乔君实在不愿意，也就忍气吞声了。

        场边传来周延之不大不小的声音：“少仁兄，家里的香油生意可还兴旺？”

        这话一出，负责帮周智迁唱名字的唐显嘴就咧开了，好歹才忍住。乔君还没弄明白周延之是何用意，便看到费少仁狠狠地剜了周延之一眼，脸上早没了笑容。

        想了片刻，乔君才反应过来，费少仁的情况比她可紧急多了。她满打满算入门才两年多，费少仁似乎已经在山庄待了五六年，却还未通过试炼。

        他如果今年再过不了试炼，转过年去只怕山庄便会劝他另觅出路。方才周延之此言，恰就是在打压费少仁的气焰，让他别在乔君面前装模做样。

        乔君心中不禁涌起对周延之的感激之情，却不敢看他，只是捏紧手中的剑，长舒一口气，预备跟费少仁对阵。

        费少仁被周延之抢白了一句，这些年心中的怨气越发涌了出来，心想这嫫母百无一用，不过仗着家里跟庄主有些交情便日日乔张做致，连周延之都回护与她。今日自己便要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自己配是不配，更得让周延之在众人面前丢人，让大伙看看他未过门的妻子是块什么废物。

        费少仁到底是身高体壮，且比乔君多练了几年，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上来第一剑便火花四射，直抵着乔君剑身逼得她连连倒退。

        乔君心中暗叫不妙，费少仁比她壮了整整一大圈。莫说比拼剑术，只怕光拼蛮力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果不其然，在对方凶猛的攻势下，乔君只有勉力抵抗的份。本次试炼规则，只要被对手以剑封住要害或者武器被对方打落，即可分出输赢。此刻，乔君唯有抓紧手中铁剑，尽力防守，以免被攻到要害，借着短暂的空隙考虑脱身之法。

        费少仁也不傻，又岂容得她拖延时间？起手一式逼乔君回身躲闪，与此同时起脚直朝她背心踢去，打算靠自己的力气将她直接踢出场。

        明知对方此举有诈，可乔君已是左支右绌，别无选择。果不其然，费少仁一脚正中乔君背心。她身形瘦弱，如何当得起这一脚？整个人便不受控地直接往场外跌出去。

        周延之一步迈出，便被周智迁以剑挡下：“门内试炼，非同儿戏。”

        周延之急得青筋都要爆出，刚想说话，却看乔君以剑尖划地，靠着这一点点阻力减慢自己掉落的速度。所幸她身形瘦弱，冲力不大，也算因祸得福，竟硬生生止住了飞出去的动作，一个回身半跪于地面，险险落在场地边缘。

        周延之松了一口气，听到旁边周智迁道：“还算有点脑子。”

        一旁的陆绣绣紧紧拽住陆珩的衣袖：“他又过去了！”

        费少仁一击不成便有些恼怒，直冲过去打算给乔君最后一下。瘦弱的姑娘以剑作支撑站了起来，看着费少仁像头熊似的冲过来，一瞬只觉茫然无措。

        费少仁比她强壮太多，他们使的又是同一种剑法。她会的，费少仁也会。她能想到的抵挡方式，费少仁想不到吗？

        一剑扎扎实实砍下来，乔君别无他法，只能一个翻滚躲开。费少仁看她狼狈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是穷途末路，只觉气焰更盛，持剑揉身而上。

        看着费少仁得意洋洋的神情，乔君内心涌起一股无名火。

        若不能今日在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以后不也就只有被他欺负的份了吗？

        乔君往日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通红，只觉心口血全都涌上了头，在这短短的一瞬，无数想法掠过她的脑海，最终却变成了一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女声：“筝儿，看！”

        “嗯。”就如真有人在与她对话一般，乔君认真答应了一句。

        费少仁看她那样子，以为她是强弩之末所以装疯卖傻，因此嗤笑一声继续攻击她。

        意料之外的是，乔君并没有再度闪躲，而是向费少仁伸出右臂。

        费少仁也颇为意外，难不成这芦柴棒真打算正面接招？定睛一看，他才发现乔君右手并未持剑，才察觉对方可能有诈。

        乔君却并不给他机会调整，忽然右手向外一拧，擦着费少仁的剑身而过，她的袖子都被锋利的剑身划了开来。乔君毫不退缩，手指贴着费少仁手臂内侧连点其大陵、内关、曲泽三穴，使其手臂至大腿瞬间失了力气，武器也随之脱落。

        “好！”陆绣绣脱口而出。

        她本以为乔君会借此机会打落对手武器，没想到她竟反手抓住费少仁前臂往自己这边一拽。

        “嚯！”看热闹的唐显万万没想道这怂姑娘居然也有大胆的时候。

        “看她左手！”陆绣绣忽地大叫。

        原来乔君早已将剑换到左手，只见在费少仁被她拖拽过来的一瞬，她左手铁剑一个回环，以剑柄朝向费少仁，借着二人拉近距离的直接打在他心口。

        这一下是用了真力，费少仁竟被乔君一剑柄打得吐了几口清水。

        此番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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