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化形

溺水小孩是个男孩，七八岁的年纪，身上衣服打着不少布丁，看起来家境贫穷。

        “要他把肺里水吐出来。”朱希见小孩昏迷不醒，忍不住出了声。

        仿佛听到了朱希的话，小睚眦勉力起身，歪歪斜斜的两只前腿踩到小孩子胸部，小孩子毫无反应，小睚眦抬起前腿又继续踏下，这次将小身体重量全都用上了……反复数十次，小孩子终于口中吐水，人醒了过来。

        小睚眦累的将下巴枕在小孩胸口，一时动弹不得。

        “啊吧～”听到小孩发出了声音，小睚眦急忙支撑起身子，用脑后朝向小孩，生怕自己的容貌吓坏了他，此刻的它，浑身的毛被打湿，是一只丑到极致的落水狗。

        “吧吧～”小孩继续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小睚眦担心的转回头，怯怯的露出半张脸，试探看向小男孩，小男孩却毫不惧怕，坐了起身，笑嘻嘻继续说着：“啊吧啊吧。”

        他不怕它？

        意识到这一点，小睚眦激动了，它终于遇到一个不怕它的人。

        朱希心中却有些奇怪，这个小孩应该有七八岁了，却看似不会说话的样子。

        小睚眦转过身，面朝小男孩，努力晃动低垂的尾巴，想表现的更加温和一些，见小男孩笑嘻嘻的揪住了它的一撮毛，心中惊喜交加，兴奋不已，干脆口吐人言：“我救了你，你要报答我，你能当我家人么？我没有家。”

        “啊吧哈巴～”小孩脸上笑得傻乎乎的。

        朱希大概确定，这个小男孩应该是有智力缺陷的，她心疼的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小睚眦。

        小睚眦却开心极了，这可是它的第一个家人，它开心的“哼哼”叫唤，干脆原地转圈圈，追起了它的小尾巴。

        小孩被它逗得哈哈大笑，小睚眦更加开心，它想了想，急忙跑到一边，刨开土，将埋在土里的耗子叼了出来，献宝一样，丢在小孩子面前。

        既然是一家人了，就要有福同享，这是它今天的食物，它要送给自己的家人，从今以后，它也是有家人的小狗狗了。

        小男孩愣了愣，看到耗子有一些犹豫，小睚眦心中打鼓，难道家人不喜欢它的宝贝吗？

        眼见小男孩忽然伸出手抓起耗子，上下扑腾玩了起来，哈哈大笑不止。

        小睚眦乐的跳起，继而又口吐人言：“你吃呀，这是食物。”它催促着，将小耗子朝着小男孩又刨近了些。

        朱希忍不住跟着开心，小睚眦终于有伴了，终于不再孤苦伶仃了，这要朱希眼泪汪汪甚觉欣慰。

        “傻子在那边，被一个怪物抓了。”远处传来人类的声音。

        不好，人类来了！

        朱希情不自禁叫道：“小睚眦，快跑，坏人来了。”自从跟着小睚眦以后，见到了太多凶恶的人类，在朱希意识里，这些人都对小睚眦怀有深深的恶意，会蓄意伤害到小睚眦。

        小睚眦警觉的后退了几步，缩起了脖子，夹起了尾巴，凭借着对危险灵敏嗅觉，它真想立即逃跑。

        可是一转头看到它的家人，那个小孩坐在地上，还在傻笑，小睚眦忍住撒腿就逃的念头，咬住小孩的衣摆，想要将小男孩拖走。

        “啪”的一声，一块石头砸中了小睚眦的头，随即一块块石头砸了过来，将小睚眦砸的满头是血。

        那是人类的孩子们在捡石头砸它，他们把它当作妖怪。

        小睚眦慌乱的萎缩成一团。

        “别打它，别打它。”朱希看到众人深恶痛绝的模样，心痛至极，这些朴实村民，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将小睚眦当做怪物对待？

        大人们跑到了近前，拿着长长棍棒的用力打了过来，小睚眦腿上中了一棍，吃疼的摇晃着身体躲避。

        朱希嘶哑着声音，痛哭出声：“别打它，它还是孩子。”她真想此刻生出实体，抱住小睚眦，将这些危险拦截在外。

        没有任何人停下动作，村民一棍棍的暴力毒打着眼前的妖怪，重重的，毫不留情，在他们眼里，这是只丑陋的怪物。

        小睚眦遍体鳞伤，惊慌“哼哼”叫着四处躲藏，却被人类四处拦截，它躲不这些人的毒手。

        “小睚眦。”朱希泪如雨下，她跪下，抱住了睚眦，想要分担一二，飘渺身子落在地上，仍旧虚无，如今的她想要代受都无法做到。

        小睚眦看到了人群中小傻子，心中激荡，“呜”发出一声狼嚎。

        小傻子却茫然无措，歪着头看着它被打。

        朱希趴在一旁痛哭，小睚眦没有力气了，顺从的躺倒在血泊中，眼中黯然。

        它没有家，没有朋友，也许那个叫做“小傻子”的小孩子就是它唯一的家人了，于是，这次它不想逃了，在家人身边，任凭攻击将它打得晕了过去。

        有人拿出了生了锈的刀子，想要将小睚眦肢解，却因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最后决定先带回去烤熟了分。

        再睁眼，小睚眦被绑在木棍上，棍子架在火上，它小小的一只被绳子绑的死死的，即将被人类烤成食物，朱希守在一旁，伤心的抹着眼泪。

        看到熊熊大火，浑身是伤的小睚眦，全身发抖，夹起了尾巴，不停呜咽，圆溜溜的大眼睛溢出了泪水。

        “烤了就有肉吃了。”

        “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你说话呀，求求他们放过你。”朱希哭的生气不接下气。

        小睚眦看着四周，看到这些表情狰狞的人，乖巧的口吐人言：“求求你们，不要吃我，是我救了那个叫小傻子的小男孩。”

        它的话引起骚动和惊恐。

        “它会说话，是不是妖怪？”

        “管它什么妖怪，能吃就行。”

        “它说他救了小傻子？”

        “没人看见，便做不的数，哈哈。”

        人类的讨论后，便是更多的狞笑，朱希哭干了眼泪，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行凶。

        小睚眦看着这些人，心中全是疑问，终其一生，它都没有活个明白，也没有人能给它解释，为什么它的父亲要杀它？为什么它的父母不要它？为什么人类对它这么大的恶意？为什么它要来这世间一趟？如果它永远只能孤零零一个人，那便死了吧，小睚眦了无生趣，闭上了眼睛。

        没料到的是，即便小睚眦再不被承认，它身为龙子，无论如何是不会被火伤的，这堆柴火烧了一天一夜，这群人也没能吃上一口热的睚眦肉。

        “砍了它的头，再烤？”有人这么建议着，就有人拿着寒光森森的刀走向它，为了方便操作，这人先把绳子割断了，于是小睚眦掉进了火堆中。

        “快跑。”朱希出声提醒。

        小睚眦刨开火柴，将火星挥的到处都是，把人类吓得躲避不及，四散开来，它抓住机会，趁人不备，蹿了出去，逃入了夜色中。

        更多人类追了出来，时逢乱世，跑出去是食物是烤肉，这些人红了眼，势必不会放过它。

        小睚眦跑了很久，慌不择路来到大河边，一脚踩歪，掉入深水中，它恐惧万分，一头钻进了水底泥沼，将身体埋了进去，再也不敢出来。

        追逐的喧哗在水面上响动着，人们盘桓了一阵，随着时间过去，人群骂骂咧咧的散了。

        “人类都走了，你可以上去了。”朱希轻轻说道。

        小睚眦毫无反应。

        朱希叹了口气，抱膝坐在河床，守着身边泥土下的小睚眦。

        “醒醒！”

        有人在叫她，朱希睁开眼，眼前不再是河底，而是一团耀眼的光将她包围。

        “小祭品醒醒。”

        听到呼唤，朱希便知她要离开了，她依依不舍看着身边拱起的泥包，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朱希那虚无缥缈的影子便消失了。

        如今小睚眦真是孤零零一只了，它好似有所察觉，在泥土底下呜咽着，痛哭不止。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令人忘却忧伤。

        小睚眦不吃不喝睡在河底。

        春去夏来，花叶沉入水底，秋去冬来，大雪掩盖冰湖，河底泥沙淤泥越积越厚。

        年复一年，水底慢慢形成了个土丘，直到有一天，发了大水，一块石碑被冲到这里，砸垮了土丘，随即，强悍的洪水将土丘冲刷的消失殆尽。

        原本土丘的位置，出现一个深坑，内里睡着一只硕大的神兽，罡毛满身，威风凛凛。

        神兽睁开双眼，现出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竖瞳看着周围，动了动脑袋，

        顿时水浪滔天，河岸摇摇欲坠。

        神兽站了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于是，地动山摇，河岸崩塌，将河水都改了道。

        这番惊天地的动静，惊动了人类，人类蜂蛹而至，来到大河边。

        眼见着河中间，一只神兽慢慢浮出水面，犹如横空出世，耀眼夺目，随即，神兽站在了水面，英姿飒爽，傲然挺立。

        在人类目光中，高大威武的神兽散发出刺目光芒，随即光芒消失，河中心，多出了一位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

        男子浑身裹着水雾，赤着脚，含着笑，手指肆意舞动水花，仿佛最美艳的花朵，绚丽夺目。

        垂眸扫过河边一众目瞪口呆的人，男人腾空而起，强悍身体刺破水幕，飞跃而走。

        于是神仙降世的传说不胫而走。

        “那可是世间最美的人。”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那是谪仙降世，天上最美的仙子下界了。”

        这样的传说比比皆是，闹的世人皆知此间存在最美的仙人，美得惨绝人寰。

        奇怪的是，这位横空出世的谪仙，见到洪水泛滥，村民遭殃，却毫不在意，并不加以援手，只在销声匿迹之前，救了河边村中一位被称作傻子的老大爷，便带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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