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话

别馆里的厨娘姓赵，有个和阿捡一般年纪的儿子，但见阿捡的身形只有他儿子的一半左右，总觉得他可怜，私下总是照顾着他一些，他带给小尾的那两个馒头也是她额外给的。现下问她讨一些剩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之前挖野菜找木材煮吃的还要防备小尾吃了自己，折腾了大半日，最后等阿捡决定带着小尾进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了。

        大街上，小店早就移了木门开了张，或是挑着担子占了座，吃食摊上的炊烟和着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撑起了瑞安晨日的繁盛。

        连日来，小尾一直都呆在那人烟稀少的玉尾湖畔，本以为这儿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然而进了瑞安城，眼前琳琅满目的小摊小店让她看直了眼，这儿蹦一会，那儿跳一下，雀跃的样子让阿捡忍不住问：\"你从没来过集市吗？\"

        小尾想了想：“这样的地方该是来过的，不过天还是黑的，没有那么多人。哦，我知道这里的东西都可以用圆的东西换……这是什么呀？”说着说着，小尾就岔了神，看有路人拿着摊子上的物品瞧，她也拿着看。

        一路走来，阿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看见人就扑上去问：“哎，我能不能吃了你啊”。

        此时见小尾挨近边上的小摊，他吓了一跳，忙就拽住了她的袖子：“你要干嘛？”

        小尾高兴地将手里的东西举给阿捡看：“这是什么？好香啊。”

        “这是胭脂。”阿捡见她张嘴想咬，忙就把东西抢了下来。

        店老板乘机吆喝着：“姑娘，姑娘，这胭脂女儿家用了保准美过天仙，让你家官人买一点吧……”

        “官人？”

        “就是你身旁那位啊。”

        小尾觉得有趣，对着阿捡说：“他让你帮我买一点……”

        阿捡放下东西，忙将她拉开了：“这个不能动！万一洒了要赔钱的！”

        转头就见小尾垂着眼睛微微龇着牙一副要生气的模样，阿捡立马犯了怂，软声道：“这、这个不、不是我们的，你、你要用钱买才行，可我没钱。”

        “钱？”

        “就是你说的那圆的东西，”阿捡简直怀疑她在装傻：“你真不知道那叫钱啊？你究竟是从哪来的啊？”

        小尾抬头望着天：“好像是从那上面。”

        阿捡“呵”了两声，看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他若不是在脑子里反复好了几遍“她脑子有病，她刚见面的时候说你是猪还要吃了你”，差点就当真了。

        “天上啊，呵呵，你来人间干嘛？”

        “我不是故意要来的。”

        她是被翼族的那家伙给坑来的。

        活在这人世间，吃不饱也穿不暖，日子从没好过过，阿捡想说他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来的，奈何那抛弃他的父母硬是让他投了胎。

        提起这事，阿捡突然想起前几日的疑惑：“对了，在湖边上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做梦看见了……”

        小尾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自顾自说着话，没有搭理他：“钱，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她想起来，这些日子从人们嘴里听到的一些话。

        “……这天寒地冻的，去哪挖药换钱啊，不要说炭火，连米都没钱买喽……”

        “……这患的是啥病也不知道，没钱看啊，只能等死了……”

        “……等我有钱了，我就把那黄脸婆换了……”

        钱应该是个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小尾心想。

        但是钱要到哪里才能弄得呢？

        这时，嘈杂人声中，有个大嗓门脱颖而出：“哎哎，你还没给钱呢！”

        与胭脂摊隔了两三个摊位的，是一个烟气袅袅的包子铺。满脸褶子劳苦模样的店老板正拽着一个男人的衣服不肯撒手：“赵大夫，赵大夫，小本生意，您看……”

        一脸胡子拉碴的男人大口啃着包子，不顾老板的阻拦就想往外溜：“哎呀，街坊邻居的，先赊一赊，等我收了药材的钱……”

        他转了个身子，甩开了老板的手正想溜，结果没成功。

        店老板一把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将他拽回来：“给钱！”

        阿捡正看着热闹呢，小尾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他有些茫然：“干、干嘛？”

        下一刻，小尾作出凶巴巴的口吻说：“给钱！”

        被小尾这么一喝，阿捡吓得忙老实地掏起了兜，但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他有些发怂地说：“我、我没钱啊。”

        小尾转头看向那包子铺，拿着包子的人咬着包子，也和阿捡一样掏着身上的口袋，但是什么也没摸出来。

        那人不好意思地赔着笑：“出门着急，忘记带钱包了，你等等，我回去拿。”

        那人刚转头欲走，又被店老板给扯了回来：“赵钱孙，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走！”

        小尾也将阿捡扯到了自己面前，学着老板的语气作凶状：“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走！”

        阿捡丧着脸：“可我真、真没钱啊。”

        那头想吃白包子的人也嘟嘟囔囔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阿捡转头看了看包子铺那边的状况，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妖女在现学现卖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候，“咚”一声，那耍赖的人眼睛瞬间就被人打肿了，原来是在里头做包子的店老板人高马大的儿子走了出来，拎着那想要赖包子钱的人就是一顿胖揍，揍得那人直嚷嚷：“给！给！我给钱！”

        见那人真就掏出了钱包，递给了店老板，小尾和阿捡的眼睛都瞪圆了。

        小尾心念：原来这样才能要得钱啊！

        阿捡心念：完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小尾和阿捡相互对视了一眼，下一秒，阿捡忙举手护住脑袋：“别打我！”

        然而，等了半天却迟迟没等到自己挨揍。阿捡小心翼翼地挪开双手，发现那拳头就停在他眼睛跟前，而那拳头的主人小尾正歪着脑袋望着自己，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怎么了？”阿捡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不是不喜欢挨打呀？”

        你说呢？！谁喜欢挨打啊？！

        阿捡忙不迭点头。

        “那算了吧。哎，据说那山上的草药可以换得钱，我们是去挖那个吧。”

        小尾拉起阿捡的手就走。

        阿捡都没听明白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红了脸：“男、男、男女授受不亲……”

        小尾才没理会他说的话，一转头，她又忘记了自己想去干嘛了，立马看上了别家小孩手里的糖年画：“这个又是什么啊，瞧着很好吃？”

        看她坦坦荡荡的样子，自己再扭捏反而小气了。

        阿捡只能任她拉着手，只是脸红到了耳朵根：“这、这叫糖年画。”

        小尾：“也要花钱吗？”

        阿捡点点头。

        小尾：“哦，那个呢？”

        阿捡：“也是要花钱的。”

        小尾：“哦，哎，你看这里有你那个钱。”

        阿捡“哎哎哎，不、不能拿，那不是你的钱，你这样叫做偷！”

        小尾：“哦。”

        路人甲：“哎，你怎么抢我钱袋子，打劫啊！”

        阿捡：“对、对、对不起，对不起……”

        ……

        阿捡好不容易才将小尾带进了金缕别馆，趁着早上清闲，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他忙将人藏进了他住的杂物房里，这才算松了口气。

        “这个闻着好像能吃。”小尾一进屋就瞄上了房梁上晒着的腊肉，伸手就给扯了下来。

        这可不是他们的东西！阿捡忙将东西从她嘴里夺下来：“这个不能动，我马上给你找吃的去！”

        听阿捡要给自己拿吃的，小尾立马就乖巧了：“好。”

        “你坐在这不要动，看见有人进来就躲那个后头去，千万别问别人能不能吃！”

        “好。”

        阿捡前脚刚出门，小尾就挪到了腊肉边上，对着啊呜一口咬。然而还没咬两口，她就嫌弃地吐了东西：“咸。”

        没吃的她可不想在这干等着，后脚就也推门出去，远远见到阿捡走在楼梯上，她忙就跟了过去。

        阿捡觉得这三伏天的，小尾还套着他的薄棉袄实在有些奇怪，就想到师父那给她拿身薄的衣服将就穿穿。可是，等他拿了衣服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再找到她的时候，小尾已经差不多把四楼天字号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了。

        阿捡想要抢救一下鱼大小姐的珍珠粉末和胭脂，然而很悲催地又一次发觉自己的战斗力在她的面前真只是一只没有还手余力的飞禽。

        阿捡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了厨房，他想再回楼上再挽救一下场面，

        然后，就看见鱼家大小姐的羽火翎，钉向了为他们背锅的江不为……

        阿捡承认自己很怂，但好歹还有些担当，明白自己闯的祸不能牵连无辜。所以，看见鱼长歌的火翎箭刺向江不为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那时候只一心想着救人没想到那么简单就穿帮了，不过幸好小尾跟了过来……

        “你们俩是一伙的！”

        汤汁滴淋淋地顺着发丝和下巴尖往下淌着，看着阿捡和小尾脸上同款的红白印子，鱼长歌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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