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脚步声渐远，易师姐他们走了。

        我心想，这个易师姐，居然都不来和霍师姐问一声好，再怎么说也是一场同门吧！

        不过，考虑到她二人是比剑分出的受罪人，霍师姐也许并不想见她。

        我轻轻飘到霍师姐床边去。

        霍师姐平日里睡觉是喜欢摊开成个大字形的，唯独来癸水的几日，会像这样，缩成一团埋在被子里。她的黑发散在枕上，乌泱泱一片，衬得她耳上银饰更光彩。我又朝床里侧看，见她双眼紧闭着，眉头蹙起，似是睡了，但不大安稳。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是谁？

        我一吓，赶紧躲到床底下去。可又想起来，我现在是魂魄，人家看不见我。便重新飘出来。这人动作很轻，刻意不想要打扰霍师姐似的。我正猜想着会是哪位，可令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从屏风后出现的，竟然是颜君遥。

        她怎么会独自来这里？！

        我又惊又喜，没想到呀，本都对她们的感情彻底死心了，却又突然意外撞上颜君遥偷偷探望霍师姐、两人共处一室的绝妙场面。易师姐真是我的福星。我就着屋内昏暗天光打量去，见颜君遥穿着套新衣裳——短卦外袍素白色，内衬襟口绣金线云纹。护腰料子上好，绕银绳栓两串玉坠各悬左右。那墨绿长裙及靴，绘飞鹤苍松流云斑驳。雪白靴面暗纹鱼龙，点缀珍珠粒粒，皎洁漂亮的很。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我两件练功袍从拜入山门时穿到现在，都洗的泛白了。难怪全江湖都说武当富的流油，富的令人嫉妒。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因我担心道人身上会带些什么驱魂物件，便连忙退远些许。见她踱到床脚处时，突然停下不动了。那细眉轻拧，红唇微颤，似乎有什么顾虑。

        她莫不是想照顾霍师姐，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我焦急等待着下文。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好一会过去，她居然转身要走。

        什么？贼还不走空呢，你这来一趟是在干什么？

        却在这时，那床铺上突然响起个微弱声音，正是霍师姐。

        “颜君遥。”

        她语气平静，却有莫名有股埋怨之意。

        颜君遥愣住，我也愣住。

        “不必你假意可怜我。”

        颜君遥面上闪过一丝惊诧，立马又恢复了冷漠。她蹙着眉，眼角眉梢上了霜。站在床头边，低头看了霍师姐好一会，才从怀中摸出个小物件来，往霍师姐身旁一扔。我定眼一看，那是一个小暖炉。娘亲曾经给我也做过一只，但比这个简陋的多。

        她道：“谁可怜你？我不过是替兄长分些忧。你这身子骨如此脆弱，今后若是……”

        “若是什么？”

        霍师姐沉吟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失望，而后发出声冷笑来，翻过身子望向颜君遥，目中满是冷意：“若是今后怀上了，怕我守不住颜家血脉？还是你怕我今后会仗着颜欢欺辱你？”

        “你！你怎么敢这样揣测我！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怨我么！分明已经与你道过歉，你要什么赔礼我也给得起！是还嫌我承诺的不够吗！”

        什么？她们在说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曾有故事在她们之间发生过？

        霍师姐陷入沉默。那明眸半散，双唇阖动，欲言又止。二人对峙好半晌，没人再开口说一句话。窗外雨打树木声凄凉，更衬得此刻满室难堪。我觉着颜君遥快哭了，那如玉般漆黑眼眸里流转的卑怯与痛苦，与她微颤的吐息，几乎要让我产生错觉——床前这位是某家忧郁深情的千金大小姐，而非那武当冷若冰霜的女道人。

        待我迅速在脑中构思出十几种她们的过往故事时，床上霍师姐却突发状况，吃痛一吟，身子蜷作一团，神色很痛苦。我心疼极了，慌忙上前去，可也没办法能帮上忙。好在颜君遥反应快，俯身拿暖炉往霍师姐被子里塞。我看出霍师姐的抗拒，却没听她出声制止。颜君遥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毯子，给霍师姐盖上。如此这般，好一会后，霍师姐才终于缓过劲来。

        她喘着气，面色发白，豆大汗珠顺着脸侧滑落。可一开口依旧是那般疏离的语气：“你能不能走？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颜君遥约再也压不住怒火：“你以为我想？是师父让我来看着你！”

        霍师姐半个脑袋埋进褥子里：“不需要！我不想看见你。”

        “霍彤你闹够了没有！”

        “你才是够了没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哐嚓一记炸雷。那响声震慑神魂，就好像是正落在我们头顶。我的头突然痛起来，似有千万呜鸣在我耳边私语。恍惚之间，我竟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霍师姐床上。刹那后再回神时，它已经不见了，只剩颜君遥惊诧的呼唤声，大喊着霍师姐的名字。我一看，霍师姐双目紧闭，神色痛苦，竟是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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