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S01E05

关于罗伯特·西瑟罗案子的文件不到半分钟就被完整放到了威尔的案头——来自莱克特医生的随身携带。

        男人的尸体照片呈现出一种近乎狼藉的血肉模糊，但有经验的办案人员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血肉模糊绝非报复式的泄愤，而是来自于某种生涩的惧怕情绪。

        威尔看的明显要更全面一些，根据尸体上的伤痕报告和近乎本能的移情，他能轻易看出杀害罗伯特·西瑟罗的人第一下试图勒死男人，但可能是他太过害怕，西瑟罗在生死危机之前爆发出来的挣扎力量将他推开了。

        然而西瑟罗并未能因此幸运的逃过死亡，过于用力的勒制让他眼前发黑，被推开的犯人很快的扑了上来并掏出了刀捅向罗伯特·西瑟罗的脖子。

        然后扎进了锁骨，依旧没能致死。

        这样的场面同样发生在犯人后续的一系列操作中，这个堪称愚笨的犯人试图扎破西瑟罗的心脏，偏了。努力划开男人的动脉，歪了……最终犯人彻底崩溃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了西瑟罗，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撕裂了黑夜，也引来了警察。感谢巴尔的摩警署飞快的效率，在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赶到，而那时候罗伯特·西瑟罗的尸体都凉透了。

        这件案子最终没有被查出凶手，因为巴尔的摩警署除了那封邮件外一无所获。犯人怕得要死，按理来说明明不可能维持冷静，可就像阿诺德·比彻的遇害现场一样，他们连一根头发一个指纹都没找到，草坪直接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火苗灭处，只余焦土。

        然而罗伯特·西瑟罗凶手的侧写依旧不符合汤姆的形象。

        除了那封拼写极烂的邮件。

        汤姆是个很冷静的人，说到底，不能怪阿拉娜当时在简短的文字游戏中错估他的年龄。任何一个跟这名男孩儿相处过的人都不会认为他只有十七岁。除了长得嫩点之外，汤姆说自己二十七岁都不违和。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是汤姆对罗伯特·西瑟罗下手，很可能第一下就一切结束了。倒霉的罗伯特根本不会受接下来那些痛苦，更别提被一把火烧掉尸体。

        威尔的思路一滞。

        “抱歉，莱克特。”他说：“介意我问霍尔几个问题吗？”

        “没问题。”莱克特说。汤姆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动，在莱克特说话之后，他浅色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汉尼拔，表情也略微紧绷起来。威尔看了一眼莱克特，不得不承认莱克特身上的气质确实有点生人勿进。

        “放松点，汤姆，”在进行询问前，他先安抚了一下青年：“莱克特医生只是看起来略有些严肃。”

        “恕我直言，警官，这有点困难，”汤姆眨了下眼睛，像是必须借助这个动作才可以移开盯着汉尼拔的视线一样。青年艰难的把目光从西装革履的莱克特医生身上撕下来，望向威尔，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或许他只是有点严肃，但我的感觉在……疯狂报警。”

        汤姆甚至有种错觉：他像一头被猎人盯上的鹿，不是远远看到也不是被驱车追赶。而是他在草丛间，猎-枪已经瞄准了他，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接近，可他只能茫然的抬起头，四处找寻。

        因为在他看来，之前的所有人都会露出蛛丝马迹的破绽。只要汤姆感觉上的警报一响，他将视线移过去，就能飞快找到这个人身上的违和之处。

        但汉尼拔·莱克特，他天衣无缝。

        “你介意我称呼你为汤姆吗？”正在汤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不停嘶吼的感觉逼疯了的时候，莱克特医生稍微前倾了身体，摆出一个相对放松的姿态，语气温和的说。

        汤姆皱起眉头，他的感觉在他脑袋里大叫着“不”，让他拒绝或者远离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在这间小屋里没处可逃，他保证自己一定会遵循着上升的心率飞速跑开。

        但恰恰是因为在这间屋子里，他得以更加细致的打量莱克特医生，并得出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胁的结论。

        诚然，这位心理医生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看上去应该没少锻炼，但就连威尔都比还没成年的汤姆身材宽上不少。青年扪心自问，像威尔这种身材，曾经靠□□拳赚钱的他能一口气揍十个。

        至于莱克特医生这样的……假如对方没有进行过专业格斗训练的话，单看这西装革履的样子，应该也能揍八九个。

        “假如你想的话，可以。”在从上到下细致的打量后，他压下嗓音说。

        威尔留意到汤姆的声音并不像开始时的音调清亮，尾音上扬。

        浅色瞳孔的青年按了按眉心。感觉和理性分割开的感觉并不好受，直觉让他心跳加速，血管暴跳，耳膜被心脏鼓动着咚咚作响，理性和分析能力又在告诉他没什么好怕的。

        这是很奇特的感觉，就像是猛地跌进水里，一方面，本能在剧烈挣扎着求生，另一方面，理智又深知只有冷静保存住肺腔中的每丝空气才能活下来。

        “很荣幸你愿意给我信任。”莱克特医生说，他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介于浅咖和深棕色之间的眼睛以温和的目光和汤姆对视：“汤姆，事实上你的案子并不由我负责。我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在帮忙侧写的时候发现了wi公司使用了毒性涂料pfos。”

        审讯室屋顶白炽灯亮的晃眼睛，刺目的光线令青年眯起眼睛，在短暂的和男人视线相接后，汤姆垂下眼睛，眼神停留在莱克特医生整齐的靛蓝色手工刺绣领带上。

        “我想帮助你，汤姆。”莱克特医生说，他看了威尔一眼，略带歉意的轻轻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打断了他的提问。

        “那封邮件是你发的吗？”威尔不大在意这些细节上的讲究，男人点了下脑袋算是接收到了汉尼拔的歉意，转头直截了当的问。

        “是的，我的拼写不太好。”汤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反正他身上已经要背阿诺德·比彻的命了，再背个罗伯特·西瑟罗也无所谓。

        “你去过罗伯特·西瑟罗的遇害现场？”

        “对，”比起和莱克特说话时的如履薄冰，面对威尔时的汤姆显然要放松很多，哪怕莱克特医生的在场还是令他肌肉紧绷，不过男孩儿已经有了反问的兴致：“和阿诺德·比彻的问题一样，是‘去过’——你看出什么了？”

        “……那把火。”威尔看着汤姆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还有阿诺德·比彻遇害现场没有一丝痕迹。也就是说，关于扫尾这件事，存在第三人。”

        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罗伯特·西瑟罗案件的犯人怕到要死，杀了阿诺德·比彻的凶手却能做出令警员都冲出去呕吐的虐杀，短短几个月能进步到如此程度，即使是反社会人格都望尘莫及。

        两个案子的凶手从侧写结果来看完全是两个人，只有谨慎干净的收尾手段如出一辙。这种谨慎就好像案件中一直存在着一名安静旁观的第三人，从不插手，也不帮忙，只在最后悄悄上前，细致的将尾巴扫干净。

        这也能说明那封信是怎么出现在阿诺德·比彻遇害现场的。

        半身火焰纹身的青年弯起他浅色的眼瞳，对威尔的话不发一言。

        “但是这个第三人同样不符合你的侧写。”莱克特医生忽然说。

        青年用鼻子喷出了一点代表着不满的叹气。

        他已经尽力不去注意莱克特医生了，跟威尔谈话的感觉轻松到像是春风拂面，可莱克特医生——当然，这个人本身没什么问题。他只是穿着打扮比较精英阶级，看上去随时随地可以进入市政厅举行一番演讲或被人称为“阁下”，汤姆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面对这个男人时会频繁的寒毛倒竖。

        “抱歉，医生，我的叹气不是对你，”他转过头，抹了把脸调整自己的姿态，深吸一口气彬彬有礼的道歉：“只是……我的直觉它今天可能有点不高兴。”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偶然情况。”莱克特医生脾气很好的宽恕了他，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露出微笑：“你的直觉非常有趣，鉴于我是个心理医生，假如我们能有更长的相处时间或许可以进行深入探讨。”

        汤姆沉默了一下：“或许吧。”

        “不过今天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莱克特医生把话题拨了回来：“我们想帮你，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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