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约

一子错满盘落索。

        萧煜原以为他与陶妙之间错的是他揭了画，直至他瞧见这欧碧牡丹，方知晓他错的是从不知陶妙真心。萧煜对陶妙确实也是真的，只他的真是经了考虑——他相信以陶妙的性子不会甘心与秦又玄作妾，他更相信秦又玄这般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挑拨他与陶妙。然而陶妙的信却是全心全意，掺不得一丝计较思量。

        也是此时他方明了陶妙为何说，不信他的信。

        丹砂见萧煜看那画，目不转睛，神色似痛似伤。虽想到要完成陶妙托付，却是一时踟蹰，不敢上前。

        二人默了许久，丹砂方听得萧煜低声说道：“夭夭可是有话托你与我说？”

        丹砂听得应了声是，蹑手蹑脚地走到萧煜跟前，又从怀里探出一物双手奉上。

        萧煜垂眼看她，只见丹砂手心上是一只红玉扳指，手伸了一半，却又不欲去接，遂问：

        “她说了甚么？”

        丹砂原是垂着头的，抬首一看，见萧煜眼眶竟是红了，又忙把头低了下去，颤声道：“女郎……女郎道，她要失约了。”

        丹砂说罢，心头已是跳了两跳。等了许久也不见萧煜有动静，只她也实在怕惹怒了他，便只仍旧举着双手。直等得她手臂发酸，她才听得萧煜嗯了一声，把那红玉扳指拿走了。丹砂堪堪完成了陶妙所托，再不敢与萧煜说话，便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萧煜收了扳指，把它攥在手心。

        他知道陶妙是真不要他了。

        兴许因有萧显暗中相助，萧煜连日来多番搜索竟未得陶妙半分消息。后来萧煜想着萧显既捏断了陶妙那边的线索，他便改由赤水先生那边入手。赤水先生在京中时确曾与友人透露将往北地去。倘如此，萧煜赴灵州倒是与他们一路。故此萧煜便加紧行程，提前了出发灵州的日子。

        萧煜离京那天，萧显也去了送行。自上回不欢而散，二人已是许久未曾相见。萧煜见兄长到来便下马施了一礼。

        萧显见得，挑了挑眉，“我把那陶家女送走了，你不怪我？”

        萧煜听得一笑，“是我惹怒了她，她方要走的。真论起来，实与兄长无关。”

        萧煜性子向来倨傲，故萧显听了这话也是一愣。复又细细瞧他，只见萧煜原来锋利深刻的五官因消瘦了而更显尖锐。

        萧显年长他十余年，既是兄长也似父亲，见他神色憔悴，心中也是不忍。只他确实不喜萧煜与陶妙一起，几番思量，只想到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

        “妻妾易得，真心难求。”萧煜说罢便要转身。

        可萧显却未死心：“她对你若是真心也不会一走了之。”

        萧煜听得笑了笑，心道，便因她对我是真的方要走。

        只他不欲与萧显争辩，只道：“她走了，我追回来便是。”说罢也不待萧显回话，一个翻身上马便扬长而去。

        此番提前去灵州，萧煜一则是为了查探陶妙踪迹，二则是为了绕道去柳林。他离京前便已得了消息，陶西凤被查清了与贪墨案无关，无罪释放且官复原职。

        萧煜一行人快马轻骑，到得柳林也花了差不多半旬光景。陶西凤既为柳林县令，萧煜要见他自要规规矩矩地奉上拜帖。萧煜推测陶妙离京后必要来柳林一趟，故心中尚且担忧陶西凤若知晓二人之事便不会见他。岂料他奉了拜帖那日，陶西凤便命人回了口信说，因感念卫国公府出手相助，得知萧家二郎前来欲于当晚设宴为他洗尘。

        虽说是设宴，陶西凤其实也不过于柳林陶府招待萧煜。到得傍晚，萧煜便携了厚礼到来。彼时陶西凤早已于大厅相候。二人甫见，萧煜便以晚辈身份施了礼。陶西凤见萧煜虽身居高位，却甚是谦逊，脸上也是甚喜。

        萧煜得陶西凤应了声方抬首看他，只见他脸容白昕修长，五官与陶妙不尽相似，只笑时的神情却是一般模样。

        陶西凤笑着引了萧煜入席，酒过三巡，二人方真正打开了话头。

        “我此番能安然无恙，多得卫国公府相助。”陶西凤说着又举了杯盏与萧煜敬酒。

        等萧煜饮尽了盏，陶西凤方道：“说来也是不巧，我收到将军来信不久便出了事……故也未曾予将军回信。”

        萧煜听得此话，应了声无碍，却握了握手中酒盏。

        陶西凤听了又接着道：“将军人才出众，若能成就两家姻缘自是极好。只是……只是……”

        “陶妙可是来过？”

        陶西凤瞧了瞧萧煜脸色方道：“正是！说来也是我对她太过宠溺，把她性子养偏了。陶妙那日前来竟说要随赤水游历……还说道，说道……不嫁人了。”

        萧煜听了也不意外，可也无话可说，便只嗯了一声。

        陶西凤便又道：“陶妙性子不好，辜负了将军一番美意。我便以酒水一杯为女儿谢罪。”

        萧煜听了这话，自是不敢与他敬酒，只道：“她……很好，是我不好。”

        这番话说开了后，二人便是默默吃菜喝酒。直把酒喝完了，陶西凤便又命人取来一埕新酒。萧煜待要推拒，陶西凤却已把封瓶纸敲穿。

        萧煜闻得那酒香只觉浑身一僵。

        陶西凤却似是不觉，笑着给萧煜添了酒，又笑道：“将军可还记得那时信上说过欲要讨杯女儿红喝喝？”

        萧煜听得一笑，原来陶西凤与陶妙性子如此不同。只陶西凤既要代陶妙罚他，莫说是女儿红，便是毒酒也得饮了。

        萧煜遂伸手接了酒盏，然手上不觉一抖却是把酒洒了一半，袖子也湿了。酒洒在袖上，也泻了一手酒香。萧煜闻得那酒气不禁想起那天他与陶妙说，他已去信予陶大人求亲时陶妙惊喜的模样。

        那天她问他：“你当真要娶我为妻，白首不离？”

        他回道：“舍命陪君子。”

        这酒虽非二十年的陈年佳酿，然而也确实是好酒。

        萧煜想着仰头饮尽一盏。然世间再好的酒，经了愁肠也不过是一杯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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