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樱草

因卫国公府的人拦着，萧煜又被宫中诸般事情牵绊，这日待他回得将军府已是深夜。此时萧煜正骑着马回府。然而人尚未到府门，已见门外火光灼灼，竟是围了一行手持火炬的人。待得走近，萧煜便认出了这些都是卫国公府的人。他尚未发话，一个衣履齐整的中年汉子已出来与他施了一礼。萧煜瞥了他一眼，便知此人乃卫国公府的管事。

        萧煜见了，心中顿感不妙。只脸上不显，冷笑一声道：“你们胆敢半夜围将军府？好大的胆子。”

        汉子听了，垂首道：“小人不敢。只因世子顽劣，未得国公首肯便私自离了国公府。小人得悉世子却是来了将军府上，又不敢硬闯，只好在府外相候。”

        萧煜一听萧潜来了，心中道了一声“夭夭”，也不理那管事，直直往陶妙的院子奔去。往常这个时候陶妙早已就寝，此番在院外却见主屋那头灯火通明。萧煜瞧得心焦，脚下跑得更快。他一推门便见萧潜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萧潜见了他，嘴角一勾，正欲起身行礼。却见萧煜行动如风，不过堪堪瞥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内室走去。萧潜在外间候着，听得萧煜唤了几声“夭夭，夭夭”，心中暗道：“原来先生小字夭夭……”只他萧潜是永不可能这般唤她了。

        此时萧潜正自思量，蓦地却听得脚步声走近，他知是萧煜过来，方要开口喊叔叔，萧煜却已抢先道：“你先生呢？”

        萧潜瞧他神色，知他虽尚且自制，但显然已是盛怒。

        遂老老实实回道：“先生已是走了。”

        萧煜听得冷笑了声，咬牙道：“好你个萧潜！好得很！”

        萧潜听他声气，原以为要受他一番为难。岂料萧煜却是转身而去，一出门便唤了人，命人去了几处离京的要道查探。

        萧潜见了，心中一急，上前拉着萧煜袖子道：“叔叔……你放过先生吧。”

        萧煜听得却是一笑，一手把萧潜摔开道：“我与你先生是有白首之约的，谈何放过？”

        “可是她不情愿！”

        萧煜回头看他，神色冷厉，“这是她与你说的？”

        “我问先生是否甘愿留在将军府，她是自愿走的！你以为我会似你一般逼迫她幺？”

        萧煜听得陶妙是自愿要走的，霎时间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反复想着，“是我逼她的”——复又想起那夜她与自己道，不嫁他也不嫁旁人，胸口便如被重石压住般难受。萧潜见他神色不妥，走上前唤了一声叔叔。然而萧煜却似未察觉，又奔到大门前，一个翻身上马便直往京郊陶府而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煜胯下骏马方抵陶府门前。他下马扣门，只等了不久，丹砂便来应门。此刻时辰尚早，丹砂却已是穿戴齐整，萧煜瞧她脸色估摸着她应是一夜未睡，遂也不等她招呼便朝陶妙卧室走去。

        丹砂不敢拦萧煜，只是在他身后跟着。萧煜到得陶妙房间，便去开了衣橱，果见橱内少了些她常用衣物，便向丹砂问：“陶妙何时离府的？”

        丹砂也不隐瞒，“女郎是昨日傍晚时分回府的，收拾了些细软便走了。”

        “她带走的樱草？”

        “是。”

        原来陶妙寻思她走后萧煜势必追至陶府，她怕樱草胆小应付不来萧煜，又想着丹砂毕竟与他熟悉些，便把她留了下来，只带樱草离开。

        “她可是与赤水先生同去？可有与你说要往哪去？行的是水路还是陆路？”

        丹砂霎时听他问了许多，只回道：“这些……女郎并无提及。”

        萧煜听得睇了她一眼，丹砂心中不安，便垂了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方才打开衣橱，见她带了不少厚衣物，她是要往北方去？将军府之前送来的马车呢？”

        丹砂听得这话，头垂得更低了，“女郎……女郎便是乘马车走的。”

        萧煜听罢笑了一声，只那笑声却叫丹砂心头直发冷。丹砂兀自惊虑，却未知萧煜心中已是苦涩难言，倘陶妙尚且畏马，今日也不会一去不还。萧煜心中计较一番，又朝陶妙书房走去，端看她是否留了甚么蛛丝马迹。

        待他入得书房，走到书案前，却见案上有一卷起了的画稿。也不知为何，他伸手便把那画展开来，甫见画中物事却是一愣。

        “这画……夭夭是何时所画？”

        丹砂听他声音微颤，抬眼看他，只见那素来冷厉的脸上竟是失了血色，一片仓皇。丹砂看得心中一跳，遂别开了眼，不敢细看。

        “我问你……这画是何时所画的？”

        丹砂又被他一问，方回了神，细细想了想道：“这画是女郎见了祝九娘那日画的，那碧色便是用将军拜师时送/芭壹肆六吾嘁/玖灵九/的点黛所制。”

        萧煜听了，摸了摸那画上的颜料，喃喃道：“……好，很好。”

        及后丹砂又似想起甚么，与他说道：“是了，那日女郎从祝九娘处回来不久，便遭了蛇咬。故这画才起了个头。后来女郎手伤好了，也未曾见她再提笔。”

        萧煜听得，手颤了颤，几乎要把执着的一角宣纸捏坏。

        丹砂见他神色，心中微异。那画她也是见过的，如何能叫萧煜神色剧然巨变？丹砂一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朝那案上画纸一看。只见那画如之前一般模样，宣纸上画了半株袅袅婷婷的碧色牡丹。

        “将军……这牡丹可有不妥？”

        萧煜一笑，只嘴中却是苦涩，“你可知这牡丹是何品种？”

        丹砂回道：“知道，是欧碧。”

        京中何人锺爱欧碧？陶妙又是为何人而画？

        萧煜此番心中了然，却已是晚了。

        《天彭牡丹谱》：“碧花止一品，名曰欧碧。其花浅碧而开最晚，独出欧氏？，故以姓着。”

        四大名种牡丹：姚黄、魏紫、赵粉、欧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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