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隔鸿沟

这番陶妙进将军府却不是时候。因萧煜尚有军务，府中仆从便领了陶妙在客厅等候。方坐了不久，便又有人带了她去萧煜书房。

        萧煜甫见她进门便抛了手上物事，上前迎她。

        “夭夭怎的今日到此？”萧煜与她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思念，说着便去抱她。

        陶妙也不推拒，只是任他抱在怀里，“我手上的伤已是大好了，今日得空便来看看你。”

        萧煜见她也想念自己，心中甜蜜，便把她拉到窗前的罗汉床上靠在一处。二人如此相依，俱无言语。萧煜是心中满足，陶妙却是心有疑虑，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一会，萧煜低头瞧了瞧陶妙，只见她神色郁郁，不甚快活。遂问她：“可是伤口还痛？”萧煜说着执起了她的右手，只见那滑腻的手背上只剩下了两道浅浅的红印。

        陶妙摇了摇头，默了会方道：“藏锋，我送你的桃花图可还在？”

        萧煜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脸色似是僵了僵，可转瞬又回复了平常。

        “早前送了去朽木斋装裱，这两日正好拿回来了。夭夭也来看看这画装裱得如何？”

        陶妙未料到如此，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莫非萧潜误会了甚么，萧煜并未把画送予文昭仪？

        萧煜说罢，便起身走向了其中一列书架。陶妙跟在他身后，他也未曾防她。萧煜的手在书架上摸索了一番，便见他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箱子。箱子甫被打开，陶妙便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了几样物事，其中有一画卷以及一白玉桃花簪。她余光瞧见一物似是鱼符，便匆匆扭过头去，不敢细看。

        只后来想及萧煜竟把自己的物事与鱼符放在一处，小心保管着，又蓦地觉得宽心。

        萧煜拿了画卷递给陶妙，说道：“过来瞧瞧。”

        陶妙见萧煜真拿出了画卷，心中欢喜，把画接了过来，却未察觉萧煜神色。

        陶妙把画展开，置在书案上一看果然是她画的春日桃花图。

        只愈是细看便愈觉不妥。

        萧煜方听到她要看这桃花图已觉不妙，待瞧见她脸色煞白，便知她约莫已看出中间门道。心里一急，便欲上前抱她。

        然而陶妙却避开了他，回首看向他问道：“萧煜，你可是把这画揭了？”

        萧煜听得她如此问，只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夭夭，却未答她。

        陶妙见此，心中已是了然，遂摸了摸那幅春日桃花图说：“也亏得我用的是夹宣，不然这画也揭不开来。”

        原来夹宣比一般宣纸多了两层。若碰上技艺了得的师傅把那画纸层层劈开，便能把一幅画揭为两幅。再加以描补，便能一画成二，故这技艺名之一揭成双。揭开来的画可以说两幅都是真的，也可以说两幅都是假的。

        然而画薄了，情岂能不薄？

        陶妙见萧煜兀是无语，便道：“这画送了你便是你的了，你要把它送人，送了便是，何苦把它揭了？”

        陶妙这话说的倒是似太子一般。

        那日太子萧明睿也曾与萧煜说，这不过一张画罢了，送了也就送了。用一幅画去搏一个等了三年的机会岂不值当？却让人把画揭了，萧明睿那时还笑他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此番萧煜细细察看陶妙神色已知多说无益，便又去拉她的手，陶妙挣却不得，只好任他把手握住。

        “夭夭，我会补偿你的。”

        陶妙听得此话，合了合眼，“如何补偿？这画既揭了……”在她心中便如被毁了无异。

        萧煜见她伤心，手一使劲，便把她揽了在怀里，“我知你心中有气……原来那日我便是想与你商量此事，只你却遭蛇咬了，遂按下不提……若非事态紧急，岂能出此下策？以后﹑以后你我去了灵州，我便日日陪你写画可好？”

        陶妙听罢，心中不禁一叹。若非那日遇蛇，只怕今天也没这一遭。然而细细一想，又觉萧煜如此无非因为他看重的跟自己看重的有所不同。若往后二人当真结为夫妻，难保不会再遇上这些事。

        思及此，陶妙便道：“你揭了画无非是既想瞒我，又想讨好圣人。萧煜……你也太贪了些。”

        萧煜听她语气非伤非怒，却似是死心一般，莫名地便是心中一慌。只觉此时此刻虽把陶妙抱了在怀中，她人却是渐离渐远。

        萧煜霎时间也是无从辩解，遂咬了咬牙道：“是，我是贪。都督之位我要，你我也要。”说罢便把陶妙的脸扳向自己，低下头便吻在她双唇上。

        然而此番陶妙哪会愿意与他亲近？只她实在挣脱不开他怀抱，遂闭紧了嘴唇不去纳萧煜唇舌。

        只陶妙尚且不情愿，虽被他擒实了，仍是扑腾不止。此时萧煜的横蛮劲也发作了，一把抱起她便压了在墙上。

        那边厢陶妙忽地被按在墙上，心中又惊又怒，已是恨极萧煜蛮不讲理。此番被他折腾得已是髻散钗横，只觉发间沉沉，似有一物要坠下。陶妙不意间探手去扶，却是抓住了原来簪在髻上的金步摇。

        此时萧煜渐吻渐深，竟是伸手去解她衣带。陶妙大惊，手上一挥，只听唰的一声，那钗尾已是沾了滴滴红珠。陶妙见此愣了愣，待抬眼看向萧煜，只见他气喘嘘嘘，双目通红，白晰的脸颊上竟是添了一道红痕，衬得他如食人妖魅一般。

        陶妙虽然恼他，却从未想过要伤他。手中一抖，那金步摇便应声落地，却是萧煜当日送她的玉蝶金步摇。

        萧煜低头一看，自是认出了这是自己予陶妙的。他甫低头，脸上的血已是顺着腮边滑到下颔，又落了在前襟上。陶妙看到那血花绽在萧煜赭红的前襟上，如暗花一般。忽地想起了他说过，他中意这颜色是因为沾了血也不显眼。

        陶妙素来心软，想得心中一疼，眼眶已是微红。

        那边厢萧煜却似是不觉，也不抬手擦脸上的血痕。只弯腰把那玉蝶步摇捡在手中，又在自己袖子上把那沾了血的钗尾擦了两下。

        接着萧煜便扶了扶陶妙的脸，复把步摇簪了在她微乱的发髻上。

        陶妙见萧煜如此，胸中泪意已是难以自抑，声音颤了颤道：“萧煜……你莫要如此。”

        萧煜听得这话，反笑了笑，拉了陶妙的手心按在那微热的伤口上，“既会心疼又何必下手？”

        陶妙摸了一手心的血，自是不敢乱动。萧煜见此，又把她抱住。只这次却不敢用力，只把她松松地圈在怀里，似是怕用力了就要把她捏碎一般。

        然而陶妙心中仍是不愿与萧煜亲近。一见萧煜靠向自己便侧过了脸。

        萧煜见自己受了伤，她却还要躲开。心中便觉又难受又不安，彷佛此番放了手，陶妙便要走了一般。

        萧煜这般想着，口中便也喃喃地道：“你莫要走。”

        陶妙此时心中慌乱，竟是没领会他口中之意，竟反问道：“要走的明明是你……”

        萧煜听得这话不禁想，几日前二人尚且是浓情蜜意，心意相通。不过因为一幅画，却生了许多变故，二人此时纵是相偎相依，心中却如隔鸿沟。

        他苦笑了一下，便顺着陶妙话头道：“是，要走的是我。可现下我是放心不下你了。”

        陶妙听了，心中微异，问道：“你是甚么意思？”

        “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京中。夭夭，你便与我同去灵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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