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卵石

“敏轩：吃完晚饭你跟院里的小朋友去玩，我跟你爸到江边走走，没意见吧？”

        “不行，我得去。”

        “我跟你爸有事，你去不添乱吗？”

        “你们说你们的事，我玩我的，江水不犯河水，有啥乱可添的？”敏轩底气十足地说。

        一家三口来到湘江岸上。

        王素梅耐心地对张建新说：“建新：即使你忒压抑，也不能用酒来撒气。你知道，酒不仅会灼伤胃，也会给肝带来很大压力，不仅不能按时排除肝内毒素，而且吃进去的食物毒素在肝内积聚增加，无法顺畅排泄，久而久之，积聚体内的毒素作怪，侵蚀着肝细胞，使肝肿大，如果没及时治疗，会引起肝硬化，肝腹水或肝癌。因此，人不管遇到什么解不开的疙瘩，都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理智的去应对，不能用酒浇愁，更不能用酒来麻痹自己，丧失了做人的尊严。”

        张建新看着素梅说：“你知道我心情不好，不喝酒我心里会更难受。”

        “其实，都是你思想在作怪。如果你坦然面对，你会有这种悲伤郁闷的感觉吗？人，尤其是男人，要活得潇洒，要对什么都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受点冤枉受点处分这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插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管事，人还赚了轻松。建新：看淡吧，不要因一点小事把自己搞得萎靡不振，狼狈不堪。”素梅开导说。

        “理论上是这样。人是有尊严的，我受到如此打击你却说我思想在作怪，别人对我冷嘲热讽你叫我何堪？难道叫我低三下四厚着脸皮讨好赢得一句可怜地怜悯？”

        “别人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呗，这耳朵进，那耳朵出，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事也没发生。至于别人对我什么态度无所谓，反正我不要在人家的下巴下接饭吃。你有这种心态的话你会有烦恼，你会想不通吗？低三下四讨好那是奴颜，只会叫人恶心。当然不是你做人的风骨。尊严，不仅是人的风骨，也是人的门楣，它与能屈能伸与钢铁般的意志是辩证地统一。你是有尊严的人，我相信你的能力，会挺拔地站起来。”

        他们信步在堤上走着。清风，凉丝丝地从脸上掠过，特感惬意。张建新看着江面荡漾的鱼鳞般水波是那样轻盈柔和，撩起他对往事地追忆和对生活地渴望，他突然停住脚，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江里，江面泛起了一个个圆圈向外慢慢扩散，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敏轩也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江里，看着一圈圈散去的水波说：“要是我会游泳多好，我每天到江里来游泳。

        张建新瞥了一眼敏轩说：“兔崽子，幸亏你没学游泳，不然淹死了连信都不知道。”

        敏轩看着父母说：“那你们会游泳吗？”

        素梅说：“你爸会游，我不会。建新：好多年没见你游泳了，还有游泳的瘾没有？”

        “瘾，足着呢！我真想每天泡在江里不吃不喝，让江水慢慢溶解体内的委屈，让我轻轻松松没烦恼，没忧愁，没追名逐利尔虞我诈，在世外桃源与你卿卿我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惜，现在是冬天。”

        “你们真坏，过神仙般的日子就不要我了，我不干！”

        素梅笑着说：“这是你爸做美梦，你说梦能成真吗？”

        敏轩瞅着他们笑笑没吱声，继续走在前头。

        素梅很有感触地说：“冬天过去百花开放地春天也就来临，只有顶住严寒的人才会看到春天的五彩缤纷。世外桃源虽好却与世隔绝，神仙再好一样有烦恼。其实，人向往的美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你没去想，没去琢磨，没去抓住它。小小挫折能使你丧失元气，怨天尤人，一蹶不振，你怎么会有心情感悟感知身边的美好，你怎么能撑起大梁？人遇到挫折不可怕，怕的是思路狭隘，卷进漩涡不能自救。你仔细想想近几年来做的工作，哪些做得欠缺，哪些问题处理不当，你应该进行总结，从中吸取教训。建新：在官场上要游刃有余，要有睿智，要有策略，对人对事要公正公平，来不得半点的马虎与贪婪。”

        “是。”

        “你看河水多清多静，微风泛起地涟漪多么迷人？河水河风能调节人的心情，闲着没事到江边走走，对调节大脑有益。建新：你看水是往哪头流？”

        “水当然是往下游流。不过，水看上去很平静，在没参照物又不知哪是上游哪是下游的情况下的确是很难分辨。”

        敏轩回过头用手指着流水的方向说：“是往那里流。”

        “你细观察，你看鱼鳞波纹是慢慢往一头荡开又形成新鱼鳞纹，被荡开的一头就是下游，敏轩你说对吗？”素梅启发地说。

        “嗬，真是啊。这个奥秘被你发现了，真可惜。”张建新说。

        素梅微微一笑说：“任何事物都有他特定环境和它的特征。水是万物的生命之源，人离不开水，植物离不开水，没水别想生存。因此说，人要懂得珍惜和保护它。水很温顺，很柔和，常常被人藐视，玩于鼓掌之中，因而导致游泳溺水身亡。”

        “不懂水性到河里游泳那真是白送死。”张建新说。

        “真正不懂水性的人到河里游泳的并没几个。其实，他们都是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觉得身体好，游泳水平不错，跟弱者挑战小菜一碟。殊不知弱者也是有个性的。越是往中间走水流越急，危险系数也越大，消耗内能也越多，最后体力不支想靠岸已为时过晚。这也许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来由吧。”

        敏轩看着江水说：“人要是能像水一样多好，硬的不怕，软的不欺。人家还喜欢。”

        “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过高估计自己，还是留有余地低调好！”张建新深有感触地说。

        这时一艘轮船从上游开过来，素梅看着船略有所思说：“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武汉坐船渡江不？当我们坐的船快靠近江心时一艘轮船从我们身旁经过，顿时宁静的水面钻出一条巨大的银龙搅得满江碧浪翻腾，我们坐的船顷刻被激浪掀得上下乱窜，左右倾摆，仿佛船就要翻到江里。人们十分恐惧，悬着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了。有的紧紧抓住扶手，有的则搜视着救生圈，准备随时拿一个套在身上逃生。当我们视线集中到舵手时却发现他正沉稳地左转舵右转舵聚精会神避开浪尖穿越骇浪。一个真正的舵手，一生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惊涛骇浪。在他们看来江里行船远比不上大海航行，但也不能有丝毫马虎。因为万一失手就会船毁人亡，造成惨重损失和灾难。这就是人们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真正原故吧。人的一生就好比在江海里行船，只要你上了船摆动舵你就要对船上的人安全负责，来不得半点差错和过失。因为他们的生命都捏在你手里。建新：你要当个好舵手，在风口浪尖上避实就虚掌稳舵。不能再继续被颓废地思维控制大脑，与众人落落穆穆。否则，真有被时代潮流吞没地危险，那才是真正地灾难，真正的人生悲哀啊！”素梅说完深情地看着张建新。

        张建新眼望着开过来的客船，看着泛起的江水若有所思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客轮经过？怎么回事？船怎么左摇右摆？注意航标！掌稳舵！稳住！稳住！快！左摆舵！你看好险啊，差点翻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客船离去，情不自禁地嘀咕着。

        素梅对他“嗨”了一声说：“建新：你在嘀咕什么？你知道险怎么不知道避实就虚把好舵啊？”

        “又不是我开船，这舵我把得着吗？”张建新如梦初醒地说。

        “既然知道危险那你怎么不把好自己的人生舵呢？你也是四十岁的人了，驾驭的人生航船正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巨浪冲击，必须沉着稳重地避实就虚勇敢地往前冲而且还要避开暗礁。你是一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勇敢的人，我相信你的聪明睿智与勇敢会战胜眼前的困扰的。”素梅说完对张建新欣然一笑。

        “梅：我知道你在鼓励我，鞭策我。但我是掉进冰窟窿刚被打捞上来，一身都是冰凌，我真的冷得受不了啊。”张建新低沉难受地说。

        “我知道你心寒，内心很痛苦，再寒的心经过空调屋调温也该缓过来了吧？建新：眼前痛苦只是一个插曲，它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慢慢消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抱着它不放苦苦煎熬折磨自己呢？人生苦短，不要让痛苦占用空间，淡然面对世间一切才是做人的态度。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痛苦与难言之隐，只是所处的实境不同，程度不同，埋在心底不愿让它见光泰然处之罢了。你心里难接受事实感到委屈，窝囊，憋屈，我能理解。但你要知道局领导为你澄清事实真相做了不少工作，你该好好感谢他们才是。虽然你受了处分，但你是负责整个税务部门的税收执法，和内部财务审计监管的，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出现了问题，当然你站不开人。算了，你不要怨天尤人，你应该看到社会本是错综复杂的，各种人物登台表演唱唱小曲，演演丑角，唱唱红脸那都是很自然的事，幕一谢谁还会在意呢？”

        张建新看了一眼素梅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心里的憋屈能轻易释放吗？”

        “你首先是一个儿子，父母对你没有过高的奢望，只希望你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平平安安心情愉快地工作他们就高兴就满足；同时你是个父亲，父亲的一举一动都直接影响孩子的一生！因此，你再不能浑浑噩噩让父母难受，再不能留下懦弱消沉地印象贻误孩子。沉浸在痛苦中的角色，只会导致情绪低落消沉。你不妨调整好心态，当这次经历是锤炼意志地考验，同时也要检查工作中的不足和本身存在的缺陷。你要抬头挺胸刚强地站起来，承担起做儿子的义务，履行好做父亲的责任。要让孩子知道站在他面前的父亲是一个摧不毁击不垮坚强伟岸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挺起胸膛做人吧，笑对人生，一切都会过去的！”

        “梅：说的在理。但我真的很落魄，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脑子里一片混沌。我真的对前途很茫然，你说该怎么办？”

        素梅含情脉脉地握着他的手说：“你的心我懂。其实一个人的主心骨就是自己的思维。如果你建立信心，把那些已过去的烦恼淡化，重新审定自己的观点，审定对他人的态度，审定你周围的人，审定他们的语言和笑声，你就不难发现你的落魄，你的担忧，你的畏惧心理都是多余的，甚至是幼稚可笑的。因为人们的心是善良的，他们只想抚慰你那颗受伤的心再不受到伤害，也就不存在恶意嘲笑与讥讽。你原来是一个科长，是局长候选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有你的优势，也就是说有男人的气魄和肚量，有抗外来打击地承受能力。那种遇到挫折一蹶不振不属于你，什么困扰，尴尬，面子到你这里都会化为乌有的。建新：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相信缠绕心灵的束缚你有能力一刀斩断的。”

        “梅：一个人的面子实在是太重要了！虽然自己没有做任何违法违纪的事，无辜地被关了那么久出来后又受到处分，人们那种异样眼光看我就像针扎一样难受，苦涩地滋味真难以言喻。你说我能向谁倾诉呢？我能逢人就说我是被冤枉的吗？不能！梅：我知道你为我操碎了心，但你不能理解一个男人在别人蔑视的眼神里尴尬与苦衷。我也曾尝试过义无反顾地沿着既定的路走下去管他什么眼色不眼色，管他议论不议论，我干我的事，我睡我的觉，关别人的屁事。可人毕竟是有思维的，当听到一句议论自己的话，投来一瞥鄙视地目光，无形的压力和被羞辱地感觉油然而生，真感到压力大得难以承受。梅：我真遇到了很宽的天堑，这里没有桥，我又没长翅膀，我在旁边迂回，想借力飞过去，倒霉，连一根荡千秋的藤都找不着。梅，我心好苦啊！”张建新倒出自己的苦衷后伤心地看着素梅。

        “出了这事哪有不被议论的？要是真没人议论那还真叫不正常了。你如果胸怀宽阔坦然面对谁会投来鄙视地眼光？”素梅看着他的反应。

        “从道理上说在理，毕竟面对的是我，谁又能体会到我落魄地滋味和苦楚呢？不含沙射影挖苦就是开恩了。”张建新情绪低落地说。

        “建新：你的苦衷我感同身受。病树前面千帆过，你只有看到光明心中才会充满希望。”

        敏轩在一堆卵石旁停下，弯着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左看右看，然后对后面的父母说：“为什么鹅卵石这么光滑？”

        素梅答道：“你看那鹅卵石是不是从江里打捞上来的？”

        敏轩看了一下江水好奇地问：“江里还有石头？那它是从哪来的？”

        “它是从山上冲洗下来的。它原本就是棱角分明山里的一块块石头，经过雨水冲洗滚到了河里，在河里年复一年受到湍急的河水磨砺，棱角都被光溜溜的表面所替代。”

        “水这么厉害？”敏轩惊奇地说。

        “是啊。石头刚从山上冲到江里，棱角锋利，对水的冲击怨声载道。可是，它掉进了水里，再想回到原处想过安稳的日子显然无法做到。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被水冲击，年复一年的磨砺，使它们越来越小，有的成了沙子，有的成了鹅卵石。鹅卵石如果没打捞上来，那它也只会成一粒沙子。”素梅说。

        敏轩看着手里的石子说：“你真幸运，没叫你变成沙子。”

        素梅用双关语说：“人，如山上的石头，掉进江里，江水冲刷变成鹅卵石，如果掉进不流动的水里它永远是一块大石头。如果人经得起磨砺，才会承受起别人地审视，稳坐钓鱼台。”

        “人非圣贤，只有慢慢来吧。”张建新态度有了转变。

        “确实，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你慢慢适应胜利一定是属于你的。”素梅鼓励说。

        “我在人群里成了众矢之的，凡认识我的人一碰见我就说你没事吧，有的安慰几句赶紧走开；有的就说当是一场噩梦别太认真；还有的干脆说你真是倒霉到家了，竟然落到这步田地！你看众说纷纭我有多尴尬，我真想钻到地缝里去。”

        “我知道你爱面子，但你细想想，你并没有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他人的事，也就不存在没有面子。人们要议论你是躲不脱的，因此不必太在意。如果老放在心上，你的头只会越来越重更难抬得起，痛苦和烦恼就会伴随你的一生。你是一个有理智的人，解除头脑里的困扰，振作起来，慢慢适用眼前的尴尬局面。”

        张建新紧紧抓住素梅的手：“梅：我知道人活着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我会尽自己努力战胜自己尝试新的开端的。”

        素梅见张建新情绪在转变，心里的这块石头总算可以慢慢放下，感到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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