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杯热饮

颜可在裴明宸的公寓住了七天，每天白天去学校跟一群小屁孩斗智斗勇，放学回来就帮他擦身换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第五天的时候学校放了长假，颜可白天关在暂住的房间里看书做笔记，跟学生组队打游戏，或者做任何事，但是绝不会出现在裴明宸面前。

直到平时放学的时间，才会像之前几天一样来到他的房间，做好需要做的事后，又躲回自已的房间里。

方宇看着实在于心不忍，某天夜里趁着颜可不在，劝裴明宸，“多好的姑娘，又乖又懂事，看得我都心疼了，你怎么就能坚持对人家冷冰冰的？我怀疑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滚，你才不是人类。”裴明宸扭头面对着墙壁，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正是因为她那么好，我才不能耽搁人家，我们这种身份，说不定哪天出去就回不来了，接受谁都是害了人家。”方宇也沉默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裴明宸的话是正确的，但是看着颜可这么好的姑娘，一片痴心却被无情对待，还是忍不住会心疼。

“唉，大概这就是命吧。”最终方宇只能无奈长叹一声，低着头走出了裴明宸的房间。

命吗？大概是吧。裴明宸睁着双眼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也可能什么都没有看，久久，轻声叹息：“我这样的人，从来就不应该拥有温暖，能进入组织保护那些有人疼爱的人，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七天后，颜可帮裴明宸的伤口拆了线，确定恢复的很好，便收拾行李走人了。

裴明宸提出去送送她，颜可笑盈盈的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暂时不回公寓，你有事打我电话吧。”

裴明宸猜颜可是要回家，也没有坚持要送她，站在窗口目送着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

其实颜可并没有想去哪里，颜爸爸颜妈妈回了乡下老家，回家也是一个人，索性还是回到了公寓，在门口换鞋子的时候，看到阮凌留的纸条，说是某电视台有个活动，她去赚点零用钱，

白诗雅已经提前说过，长假过了才回公寓，阮凌又有事不能回来，颜可决定利用这几天把公寓彻底打扫一遍，然后再去随便走走。

说做就做，颜可把路上带回来的快餐吃完，就扎起围裙进了厨房。

其实公寓的卫生情况一直都挺好，毕竟有白诗雅监督，但是清洁的过程本身就很有成就感，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那种满足感不比得了高等奖学金少。

颜可清洁过厨房又冲进了浴室，正洗刷刷得逐渐上头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只好摘下手套先去客厅接电话。

电话是方宇打来的，颜可的心跳瞬间飙升到了一百二，声音中不自觉的带出了颤音：“是不是裴明宸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你别担心，是我有事找你。”方宇察觉到颜可的紧张，赶紧先安抚她，给她吃颗定心丸。

颜可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腿脚有些发软，摸索着坐到沙发里，才想起来问方宇是什么事。

方宇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裴明宸，按照提前斟酌好的台词告诉颜可：“你帮裴明宸弄来的那些药品，是请阿姨弄到的吧？我会点黑客技术，已经把医院系统里关于那些药品的记录删除了。”

颜可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地问：“删除了？别人就不会记得那些药品存在过了？”

“也不是说别人不记得。”方宇表示对颜可的脑回路有点招架不来，“就是记得归记得，但是查不出来，没有证据，懂不？”

哦，疑罪从无的常识颜可还是懂的，虽然医生的名声，在很多时候都大于法律对他是否有罪的判定，但是至少妈妈不会被自已连累到最不堪的地步，颜可还是感觉很欣慰的。

“谢谢你，方宇，你真是个好人。”颜可由衷地表示感谢。

方宇结束跟颜可的通话，表情复杂地盯着裴明宸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我，方宇，二十八岁，谈过女朋友无数，竟然有一天被一个女孩子发了好人卡。我觉得我的心灵被严重伤害到了。”

颜可的假期尽快碌又充实，而且成绩斐然，等到阮凌结束电视台的临时工作回到公寓时，几乎以为自已走错了门。

“我的天呐，这里是魔仙堡燕京分站吗？”阮凌摘下墨镜夸张地赞叹道。

颜可给最后一盆花浇好水，笑盈盈地走过来帮阮凌抱行李送回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帮大家换换环境了，不过这些钱是要我们三个人AA哦，等下我会把发票给你看，记得把你的一份转给我。”

阮凌的表情僵了僵，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其实……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先垫着，过段时间我手头宽裕了就给你。”

颜可收起笑脸，正色劝阮凌：“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东漂西荡下去吧，就算你的人生目标是嫁高富帅，可是你这样一无所有，高富帅又为什么要娶你呢？”

阮凌咬了咬下唇，轻轻叹了口气，“颜可，我真的有在努力，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为了几千块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当牛做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后能剩下的只有一身病。”

颜可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阮凌的肩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假期马上结束了，颜可打算晚上备备课什么的，晚饭就打算煮个面凑合一顿。

但是阮凌吵着说她赚了钱，要请颜可去吃顿好的，颜可被她烦得不行，只好换了衣服跟她走。

阮凌说吃顿好的，其实也不过是在小餐馆里多点了两个菜，边吃边低声跟颜可谈论最近的流行风向。

颜可的座位对着门口，不经意间，她似乎看到班上的学生从门口路过。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颜可有点不放心，匆匆跟阮凌交代一声就追了出去，很快就看到班里一个名字叫作王亚楠的女生，正一个人低着头站在不远处的路灯底下。

“亚楠，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颜可在王亚楠附近放慢脚步，装作偶遇的样子轻声问。

王亚楠显然还是被吓到了，无措地看着颜可，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嘴唇说：“我……我散步。”

过了中秋，夜风便带上了凉意，颜可见王亚楠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和牛仔短裤，便把匆匆拿在手里还没来得穿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

“好巧，我也是出来散步的，最近过节没怎么运动，感觉都胖了很多。”

王亚楠勉强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

颜可便又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附近吧，是哪个小区来的？”

这个问题王亚楠不能不回答，轻轻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颜可抚着王亚楠的肩膀，柔声说：“亚楠，老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很担心，但是又怕伤害到你，所以不想逼问你。那你能不能回答老师一个问题，让你不开心的原因是来自你的家人吗？”

王亚楠的头垂得更低了，脚尖蹭着地面沉默着。

颜可轻轻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缓缓往刚才吃饭的餐馆走，“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其实我刚才骗了你，我并不是出来散步刚好遇到你，是我在吃饭，吃到一半看见你从门口路过，担心你出事就追上去了，你看，为了追你，我都没吃饱，你是不是该陪我把饭吃完呢。”

王亚楠在餐馆门口停下脚步，看丰玻璃门内亮如白昼的灯光和愉快用餐的人们，似乎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颜可并不催促她，只是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等着她做出决定。

过了很久，王亚楠轻轻点了点头。

颜可揽着王亚楠走进餐厅，向正想喊她的阮凌使了个眼色，阮凌看了一眼颜可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隔空给了她一个凶恶的眼神，低头吃自已的饭了。

颜可带着王亚楠重新找了个安静的座位坐下，点了道糖醋排骨和一份菌菇汤，然后问王亚楠想吃什么。

王亚楠还是不肯抬头，轻声说：“都可以。”

颜可便又点了份炒羊肉，两碗米饭和两杯热饮。

王亚楠埋头只吃米饭，颜可只好不断给她挟菜，一顿饭吃完，在座位上小坐了片刻，颜可起身去结账，顺便又买了一杯热饮。，

走出餐馆后，颜可把热饮放在王亚楠手里，轻声说：“夜里风凉，这个拿着路上就不会冷了。你需要我打电话跟你家里沟通一下吗？或者你可以去我那里住一晚，我可以跟你家长说明情况。”

王亚楠握着那杯热饮，忽然就流下了眼泪，却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看得颜可心疼无比。

“亚楠，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不开心的事，如果你想说，我可以做你的听众，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也会尽力去帮你。”

王亚楠无声哭了很久，自已抹去了眼泪，轻声说：“谢谢老师，但是你帮不了我的，我只希望我能快点长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对于这种缺少家庭温暖的孩子，颜可格外心疼，却也真的无能为力，至少在十八岁之前，孩子总要回到那个家庭中去，如果颜可过多关注，反而容易引起家长的反感，进而对孩子更不好。

颜可能做的大概只是给王亚楠买一杯热饮，让她能多感受一丝世间的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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