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段慧婷选定的日子是在半个月后，为了这天宋之满特地请了假。

        原本宋之满提议说就在梁家，但是梁岳华嫌不够正式，远在法国的梁家荣也说不成体统，最后听了阿爷安排，家宴定在裕德饭店。

        晚上七点大家聚在裕德饭店。

        仪式还没开始，梁森柏见他妹妹连家姐都叫上了，两个女孩坐在一起穿着旗袍倒真像是两姐妹。他又仔细看了看正微笑听心瑜讲话的宋之满，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淡粉色改良旗袍，中规中矩的款式，修身的旗袍让她显得更纤细，长发挽成髻，化了淡妆，皓齿明眸，脸颊有点肉肉的虽隐约透着一点稚气，却也不失温婉大方。

        梁森柏想起她偶尔跟他说话时嘴上不肯吃亏，那一招一式的伶牙俐齿也挺厉害，这一对比觉得更是有趣。

        包厢里放着太师椅，是特地布置过的，段慧婷坐在正中间。

        等视频连线上了法国那边的阿爷，在梁岳华的主持下，仪式正式开始。

        段慧婷疼爱女孩，没让宋之满跪下磕头，说现在是新时代了走个心意就好。

        宋之满双手端正地端着茶杯，微微欠身，递给段慧婷。

        “干妈。”

        段慧婷应声，接过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红了眼眶对宋之满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至此就算是结下亲缘。

        众人鼓掌，阿爷在那头也笑得很开心，直说这个女仔眼睛圆碌碌，看着就好福气，夸得宋之满都不好意思。

        阿爷说到动情了，忍不住多说几句：“你们几个后生仔要加把劲，努力让梁家开枝散叶，梁家的事业都靠你们了。”

        然后又把梁森柏叫到跟前，跟宋之满站在一起，老爷子哼了一声，说道：“衰仔，照顾好两个妹妹。要记住生生性性，醒醒定定，不要让阿爷我失望。”

        仪式虽简单但是郑重，包厢里开着冷气宋之满仍觉得身上热烘烘。她听着身旁清冽的声音，郑重其事道：“阿爷，我记住了。”

        宋之满非本意的坐在了梁森柏旁边。家宴吃到一半，她觉得口渴想要盛汤喝，准备站起来，身边的人长手一伸已经盛了一小碗放在她手边，她想说谢谢，这个人手握着小碗始终没松开。

        梁森柏看她今天端庄温婉，突然就想逗逗她:“叫声阿哥，我就给你。”

        宋之满原本垂着眼，听完眼睛突然睁大了几分，偏着头看他，压着声，眼神真像是认真地在询问他：“要不我也给你斟杯茶？”

        被这么结结实实堵了一把，梁森柏哑然失笑，宋之满不想引起注意，餐桌下的手下意识扯了他的手臂，又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小点声。

        她拿过碗小口喝汤，心想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

        宋之满其实跟梁森柏很少能碰上面，每周固定周日晚上去梁家吃饭，他也不是每一次都在。段慧婷告诉她，梁森柏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寓，离公司近，平常住在那里的时间比较多。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校园里也没跟他碰过头。这一学期来，她听到关于梁森柏的绯闻比她见到他的次数还要多。

        这周日晚上宋之满仍是留在梁家吃饭，她在客厅跟段慧婷聊天，等菜快上齐了，却听段慧婷叫她：“阿满，你去叫阿lam下来吃饭。”

        原来他在家

        宋之满心惊了一下，许久不见的人冷不丁就出现了。

        宋之满敲了两下门，等里面的人回话，她才慢慢拧开门，只探了半身进去，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浅灰色整套的居家服，整个人很柔和，戴着眼睛埋在电脑里，很是聚精会神。

        “到钟开饭了。”她声音都小了，怕打扰他。

        梁森柏头也没抬，只回道:“马上，你说我五分钟后下来。”

        准备退回去，那人突然抬起头看过来，问她：“期末作业做完了？你不用赶ddl？”

        宋之满当下只觉得“赶ddl”这个词从梁森柏口中出来听着有些神奇，她愣了一下才回答：“哦，我的性格不允许我赶ddl。”

        她不喜欢紧迫感，而且学业是她摆在第一位的，她要拿奖学金，所有的功课她都很尽力完成好，总是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很少有需要赶ddl的情况。

        不过她也能理解梁森柏，毕竟，他肩上还担着梁家独子的担子。

        梁森柏双手抱拳对她以表敬意，又将头埋进电脑里。

        梁森柏赶ddl这场景确实让她意想不到真是意料之外的普通。她心叹，原来他也有普通大学生的一面。学校里只传闻教授因着他的家世给他放水，也有说他天天dating，哪有时间温书学习，好成绩多半是假的，至于怎么个假法，就是一直没让人找出破绽。

        于是宋之满开始反思，是不是她受了太多外界谣言的干扰，对梁森柏带着有色眼镜。

        她突然好奇他在课堂上的样子。

        今天第一次见他戴眼镜，在她看来，他不适合那么书生气的眼镜，亦或说，他不适合戴眼镜。

        那么深邃的眼睛，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反而欲盖弥彰，更像是故意勾引人溺进他的眼里。

        “怎么又不见人？”段慧婷见就宋之满一个人。

        “还在温书，很快就下来了。”宋之满没好意思说他在赶功课，她总有替人尴尬的本事。

        宋之满坐下来，心瑜给她递筷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都说我哥哥品学兼优。”

        宋之满笑着跟她闹起来：“是了是了，你阿哥最优秀了。”

        宋之满在h大的校园里碰不到梁森柏，却能在校园的角角落落听到他的名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名字变得这么吵闹。时间久了，有时候也分不清传闻中的梁森柏，和她亲眼所见的那个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就连她那个看起来不问世事、潇洒自由的室友伍月棠都来劝告她：离这个人远一点。

        “梁森柏这个人，绅士得体但是没感情，从来只在床上哄女人。”

        如果这话是旁的什么人口中说出来的，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偏偏是伍月棠，这个她第一天认识就觉得她可以信任的女孩。

        第一天认识她，宋之满就在想，如果下辈子可以选择的话，她要做伍月棠那样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我叫阿may，大名伍月棠，我阿婆取的，是不是很俗气？”她这样介绍自己，“我妈咪说那年五月港城闷到死，我提前一个月就急着从她肚子里出来了。”

        伍月棠虽然是急性子，但是性格直爽，跟她呆在一起让宋之满很自在。

        不过伍月棠总是行踪不定，不在公寓的时间多，有时不回来，但是回来的时候都不会很晚。

        那天宋之满从梁家吃完晚饭回来，在电梯口碰见伍月棠，一起上了电梯，宋之满总觉得她眼里带着奇怪的笑意。

        洗漱完了她从浴室出来准备回房休息，伍月棠叫住她，“阿满，我看见你了。”

        “什么？”宋之满一下没反应过来。

        “在711旁边，你从梁少的车上下来。”

        伍月棠给她讲了一夜梁森柏的风流史。

        她说梁森柏从来没有女朋友，他不谈感情。

        宋之满静静在一旁听着不做评价，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宋之满以为她跟梁森柏谈过，伍月棠哈哈大笑：“我怎么会看上他。”十分嫌弃的样子。

        末了似乎是好心提醒她：“你可不要和那种人在一起。”

        “为什么？”宋之满只是单纯好奇。

        伍月棠若有所思，回答她的话还十分认真：“我觉得你值得拥有独一无二的爱。”说完可能自己觉得肉麻，她又换了句话：“他不适合你。”

        宋之满笑着摇头：“我不会的，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伍月棠并没有打探她的隐私问她怎么和梁森柏扯上关系，宋之满知道她这番话都是善意的。

        不过既然俉月棠能看见她从梁森柏的车上下来，肯定也会有别人看到。只是此时宋之满还不知道，往后梁森柏会给她带来多大麻烦。

        因为伍月棠的一席话，宋之满对梁森柏心生了芥蒂，直到周日早上她找了借口没有去梁家，生怕遇见他，却没想到梁森柏会打电话给她。

        他在电话里说周天回家没看见她，所以抽时间请她吃饭。这通电话来的措手不及，宋之满最后没敢拒绝。

        上了车梁森柏递给她一个塑料袋。

        “什么？”

        他示意她自己看。

        里面是两个黑色罐子，是她不认识的港城本地的药。她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蚬壳胃散，功能主治：胃痛、积痛、饱痛、气顶、反胃、肚胀

        “这次看清楚怎么吃了吗？”梁森柏甚至拿过来给她念：“用法：开水服用。”

        “我还是拿回家里，让吴妈盯着你吃吧。”他说着将袋子收起来。

        宋之满定定看了他一眼，等他看过来了她又马上别过头看窗外，手搭着窗框，头搁在手背上，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其实宋之满此时很想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好。

        梁森柏看出她的异样，问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就这样探过来要摸她的额头，她惊慌失措之下一挥手，重重拍开了他的手。

        她扭过头，声音生硬：“不用给我药了，我以后再也不吃宵夜了。”

        梁森柏手停在空中，半响，笑了。

        车还在停车位上没有启动，他拿出烟盒，翻出打火机开车门出去，就站在路边不远处抽烟。

        这是宋之满第一次见他抽烟。她想到刚刚他的表情，神色没有波澜，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是生气的。见面的次数少，好像每一次见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他。又想起伍月棠那晚递给她一支烟，问她敢抽吗，你看你连抽烟都不敢，怎么能跟那种人混在一起。

        一支烟，五分钟的时间，梁森柏上了车只问她：“想吃什么？”

        “没想法。”

        他启动车子，又恢复从前的淡然：“你看到想吃的店，就喊我停下来。”

        就这么兜了两条街，车里安安静静的，宋之满不自在，让他放音乐。

        “你来唱。我请你吃饭，你给我唱歌。”

        这都还没吃上呢

        她觉得他是在同她置气，可是转念又想他怎么会，他那么无所谓的人。

        宋之满头靠着车窗，港城今天阴天，风很凉快，她小声唱了起来：

        “水饺捞想好嘢哽要去，麦记，直行再转左间英记，b仔粉好好嘢哽要去，麦记，直行转咗弯嘅佳记，鱼蛋加鸡脚最好嘢，麦记，直行再过对面兜仔记，粗粗哋顶顶肚可以去，麦记，食完最好加嗰新地。”

        她看到永年士多附近还有m记，突然就有食欲了，“想吃车仔面加腩汁，还要个草莓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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