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楚君扮作慎宁的模样，在众人面前上了马车，到了晚上，她便找了个空子溜出全云寺回了自己家中。

        薛楚君出身不凡，父亲乃监察御书兼殿中侍御史，母亲乃前朝国子监之女，满门荣耀。

        听婢女来报，说是三小姐回来了，薛夫人慢悠悠起身，去了女儿房中。

        昨夜都没睡好，少女趁此机会补觉，才趟在床上，薛夫人就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多陪陪慎宁几日呢，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薛夫人给她盖了盖被子，柔声问道。

        楚君摇摇头：“她可不需要我陪，送她去了全云寺我便回来了。”

        薛夫人打量女儿的神色，道：“连你的好姐妹都嫁人了，你呢，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又是一笑：“三日后嘉乐郡主请我们到王府吃茶，你也跟着去吧，到时候娘给你相几个合适的人家？”

        这段时间薛夫人明里暗里都说要楚君嫁人，少女每每听得不耐烦，母女二人总是不欢而散，如今闺中密友易慎宁也嫁人了，薛夫人想着闺女的态度总该会软化些。

        这次也不例外，楚君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认真看着薛夫人，说：“娘，你不用说了，我会嫁人的！只要我大齐收回西部边城，赶走木氏，接回我们亲人，那时我自会嫁人！”

        她又提起那些不相干的政事，薛夫人肃了脸色，斥道：“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个女子在这里胡说，还不收了心思，想想怎么把自己嫁出去才好！”

        薛楚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十七岁的少女脸上是与年岁不相符合的愁苦，她拉着薛夫人冰凉的手，难过地说：“娘，你不要姐姐了吗？大哥的死，你也不在乎了吗？”

        这是薛夫人的痛处，府中无人敢提，好像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痛苦都能抹去，可事实告诉她不是的。

        “我昨晚梦见了姐姐，她过得很不好，她告诉我她想爹娘了，她想回长宁府，求我救救她。可是娘，我无能无力，只能听姐姐哭诉。”

        “还有大哥，他的尸骨还埋在凤凰城，我们还没有接他回来。”

        薛夫人生了三个孩子，可现在只有薛楚君一人承欢膝下，她的大儿子薛楚南与木氏作战时死在了边关，那年木凉带兵打进长宁府，裕德皇帝为了求和，割城送钱。

        为了防止齐人抵抗，木凉要求裕德皇帝把将领的亲属带走，薛家二女薛楚琳就是其中一个，木凉看上了楚琳美色，强娶为王妃。

        后来木凉为缓和与南齐的矛盾，归还了些齐人的亲属回来，可薛楚琳却一直留在了萜瀚国，连封书信也不能送来，到如今已过去十年了。

        早在二女儿被挟持到北地时，薛夫人就当自己没有生过她，那些蛮子是什么德行她如何不知，楚琳被掳掠又会受何种羞辱她敢都不敢想，可是她又能怎样，连皇帝的女儿都只能咬舌自尽，更不用说她只是一个臣子之女。

        为了防止楚琳给薛家蒙羞，女儿离开时，她递去一瓶毒药，嘱咐她若是有人羞辱于她，便喝下此药一了百了，可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活到了现在。

        薛夫人不想再拿此事和楚君争吵，便吩咐她先好好休息，独自离开了。

        经娘亲这么一扰，薛楚君如何能睡好，她想起了慎宁，那个果断毅然的女子，恨不得像她一样女扮男装奔赴沙场，把那些蛮人绞杀干净，接姐姐回家。

        三日之后，楚君换了身藕色长裙，随薛夫人赴宴，见她二人过来，嘉乐郡主亲自上前迎接，又对楚君夸赞一番，称她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有薛夫人当年之姿。

        又夸奖了女儿，又夸奖了母亲，谁心里都高兴。

        少女笑眯眯地听着郡主夸赞自己，看她三十岁的年纪却如二八少女一样青春活力，心里发酸，婚姻美满，一身荣华，谁都羡慕不来。

        嘉乐郡主与二姐曾是好友，自小玩到大的姐妹，情分不比亲姐妹浅，可谁能想到，薛楚琳被掳西城后，才过两年，与她定下婚姻的未婚夫王存之便考取功名，娶了她的好姐妹嘉乐郡主。

        状元郎珺璟如晔，雯华似锦，郡主高贵貌美，端庄贤淑，檀郎谢女，一袭佳话流传于世，谁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薛楚琳呢？

        嘉乐郡主亲切地走在薛夫人旁边，拉着她的手道：“这次来了几个好儿郎，样貌品行皆是出彩，夫人识人厉害，看上几眼便知道了。要是能为小妹选得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枉我请这些小伙子来了。”

        薛夫人感激道：“多谢嘉乐郡主。”

        “夫人不用说谢，我与楚琳情同姐妹，如今她不在你身边，我该替她多多照顾你们才是。”

        二人亲密同行，像母女一样。

        楚君有些不适，说是要去找姐妹们玩玩，薛夫人叮嘱了她两句，便放人离开了。

        少女去了凉亭，那里有她认识的熟人，见她过来，一个正在抚琴的少女停了下来，朝她招手：

        “都等你呢，还不快过来。”

        说话的是当今国子正之女付蓉，与薛楚君关系不错，等她过去后，付蓉问道：“听说你昨天送易家姑娘出阁了？怎么样，新娘子漂亮吧？”

        都是些快要出嫁的姑娘，对这事当然关心，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楚君拿了一个橘子剥皮，点点头：“当然漂亮了，那脸上的粉厚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众女一听，都用手绢捂着嘴巴轻笑。

        付蓉随意拨弄琴弦：“人家就没有请我们去观礼！”似有些不满，有些嫉妒。

        一旁的一个女子指了指她的肩膀，打趣道：“你想看的是易姑娘吗？我看你是想看看人家哥哥吧！”

        易常宁的俊美在长宁府是出了名的，他才二十，便领兵数十万，一扫北梁敌军，得圣上器重。当年十八岁的易常宁回长宁府，一条御街上挤满了多少未出阁的少女，人人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抬眼打量，眉心一颗红痣不显女气，反而有些风流贵气在，甚至有女子见他风华太盛，竟忍不住晕在了御街上，还靠士兵抬回去了。

        听见别人道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付蓉耳下全红了，只双手捧着脸颊，朝那女子道：“我不信你也不想看，上次我还听你和你娘说自己非易常宁不嫁呢！”

        二人互相斗嘴，眼看就要争吵起来了，还是楚君适时出来说道：“易大哥可没有回来，他还在北地待着呢！”

        这话才出，两个斗嘴的女子都停了下来，脸上还有失落之色，连胞生的妹妹成婚都不来，那要何时才能见到人啊！

        气氛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看来失望的不止是这两个人啊！

        正在这时，有人戳了戳薛楚君的后腰，朝她努了努嘴：“楚君，你看！”

        薛楚君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少年正朝自己猛招手呢！

        付蓉正好借此机会脱离这个尴尬的处境，打趣道：“哟，小侯爷来了，来，大家猜一猜，他是来找谁的？”

        姑娘们又笑成一团，大家随付蓉起身，腾开了地方，楚君朝那人白了一眼，她是最后一个走的，来人见她要离开，大步走来，先前装的儒雅斯文现下全消失不见。

        “你跑什么？”

        少年笑道，本想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可想到这不是自己家，又把手伸了回来。

        薛楚君也没急着走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时风，一脸怪异地说道：“你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有些独特。”

        少年原来可只喜欢穿黑色衣服，说是这样才有男子气概，可今日却有些奇怪，竟换了一身青绿长衫，腰间还挂着蝴蝶玉佩，他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只在后头束起一扎，耳边插着一朵红荷。

        若是不看脸，这身打扮倒也没什么的。

        可偏偏这男子把自己那张原本和玉一样白的脸晒得漆黑，再加上他五官本就深刻，这样看起来总觉得是个男子穿了女人的衣裙，作了女人的打扮。

        秦时风装作没有听出话里的讽刺，左右看了看自己今日新换的青绿长衫，疑惑道：“你不喜欢这样？”

        他有些纳闷，明明易常宁那小子就是这样打扮的，怎么他这样做就落不得好。

        楚君哼了哼，再看一眼秦时风，终于知晓怪异在哪里了。

        “我今个儿总算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了。”她轻轻摆袖，不再理会。

        秦时风从小被她嫌弃到大，这点打击当然算不了什么，又厚着脸皮凑上去，走在楚君旁边，他把手别在身后，想和楚君说话，可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该说什么，只硬生生道：“昨天易常宁没回来？”

        “怎么，你也看上他了？”

        说得这是什么话，秦时风压低声音道：“我们都是男子，我怎么可能和他看对眼？”

        少女一把团扇轻轻扇来凉风，心情也好了不少：“照你的意思，他要是个女子，你就能和他看对眼？”

        秦时风平日里还算稳重，可只要薛楚君一取笑他的真心，三言两语就能逗得着急，少年差点跳脚，恨不得挖出心来给她看看里面装的是谁。

        少年气愤地摇了摇头：“不想和你说话！”像个小孩子一样，气冲冲就要离开，可惜才走了几步，就撞到了一个来人。

        秦时风才抬头看到来人面容，便赶紧跪地叩首：“微臣见过太子！”

        身后站着的薛楚君听到太子二字，提起裙子也赶紧跪下拜见。

        站着的那人弯下腰来，两手平举，示意他二人起来，楚君和时风两两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慢慢起身。

        明明轻松愉悦的气氛因为这个皇室之人一下子就紧张不少，太子显然也能感觉得到，他轻轻一笑，和这二人聊了些闲话便说自己有要事要离开。

        秦薛二人都舒了口气，可偏偏这太子生生住了脚，只转回头，看着楚君道：“听说薛小姐擅临摹，本宫有些疑问想讨教薛小姐，不知薛小姐现下可有空？”

        秦时风蹙眉，刚想替楚君说话，不妨这少女比自己快，比了个请的动作，她一只手放在身后，朝少年摆了摆，比了一个离开的姿势。

        秦时风也知轻重，便转了一个弯离开，可才走几步，少年就停下脚来，竖起耳朵听着墙一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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