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七十七 人鱼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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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琊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去,霍霜君先他一步停下了。
霍霜君的表情一片凝重,明亮的眸子深处,火苗寂静地燃烧。
即使这样沉静着,霍霜君也是一身烈气,带着一股强烈的少年精神。
谢琅琊歪了歪头,能感觉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散发的一丝寒气。
想来,他们两人果然十分不同。
不同得就像……
冰与火一样。
相反相克。
连城雪走了过来,将扑腾不止的太阳神乌往回一拽,弹了它的鸟头一下。
她四下看了看,穿过幽深的乱树林,这里已经变得开阔。
“所以,”连城雪转向那两个少年:“我们就在这里傻站着吗?”
谢琅琊看了她一眼,转动血瞳,仔细观察四周。
这片景象,像极了周青玄布下的那个邪术,所在的地域。
雾气朦胧,飘渺纠缠,仿佛噩梦最深最深处,永无出路的迷宫般。
谢琅琊想起那片禁地深处,那口漆黑的棺木。
所以眼前蒙蒙的雾气深处……
是否也躺着亡魂?
“据你刚才所说,”谢琅琊打破了沉默,但是他冷酷的声线,并没有让气氛显得好一点:“这骨头有可能是鲛人族的?”
“鲛人族的鱼鳞、血液、肌理,全都是银绿色的。”霍霜君道:“腐烂过后,变成这种样子也不奇怪。”
“这样的骨头,”谢琅琊想了想:“铺满了外面那层湿地,的确可疑。”
“数量这么大,”霍霜君眯起眼睛:“这里有可能藏着……”
谢琅琊转过视线,看着平地深处拱起的暗影。
一股湿润的寒风从那个方向吹来。
谢琅琊吸了吸鼻翼,开动感应。
有一股隐约的阴气,但是很柔和。
这种轻淡的感觉,就像是那几个覆盖了风沙、被无声无息屠戮殆尽的门派。
明明纠缠着森森鬼气,散发的气息却是那样平常。
“这样的气息,”谢琅琊转身,沉步走向那个拱起的暗影:“多么适合做陷阱啊。”
伪装得天地无缝。
“琅琊,”连城雪皱皱眉,快步跟上来:“既然你说是陷阱……”
“我只是说适合做陷阱。”谢琅琊眨眨血瞳,抬起手来,将她一缕银发撩到耳后:“都已经走到这里,我怎能带着疑问回去?”
“再说,”霍霜君冷哼一声:“说要回去,连个方向都不知道,一时也难。”
“不要再戳路痴的痛处了。”谢琅琊血瞳一横,冲他晃晃头:“过去看看。”
霍霜君走过来,迎风抬头,寒气潮润,扑打在脸上。
“这股湿气……”他若有所思地喃喃。
“像那个祭坛吧?”谢琅琊道:“这不是水汽,而是成片血肉腐烂过后,所散发出来的潮湿。”
霍霜君侧歪过头,目光平行划过眼帘底下,与他对视。
两人对视着点点头。
三道身影一闪,化为碎光,隐入幽深的冷雾。
下一眨眼,他们在那团高耸的暗影前方现形。
谢琅琊拨开一束凌乱的红发:“溶洞。”
他侧过身,亮出那个嶙峋耸立、敞开一个巨大黑洞的阴影。
形成黑洞的黑石布满了水波似的纹路,到处凹凸不平,全是圆润的疙瘩。
谢琅琊提起一口真气,全身警备,真气在血脉中无形流动。
他走过去,摸了一把洞壁,指尖上沾满了黏稠的湿气。
这样的洞壁,明显是溶蚀形成的。
看来这里满世界弥漫的湿气,时间很久了。
三个人高低相贴,三个脑袋上下排列着,贴在洞边往里看去。
空旷的水滴声落下,仿佛坠入了无底的黑暗。
谢琅琊调动感官,转了转血瞳:“没有能量感应,应该是空的。”
“为什么咱们三个人在一块时,”霍霜君凝眉啧了一声:“就总跟做贼似的?”
“不。”连城雪一动身形,闪身进了溶洞:“是因为琅琊总是很谨慎,我们不得不搞得像踩点一样。”
谢琅琊一面注意周围动静,一面走向溶洞深处:“你们两个倒是一致对外了。”
“所以某些人,”霍霜君抚摸着潮润的洞壁,指尖滑过那凹凸不平的冰冷石头:“知道自己什么德性了吗?”
这三人个个都眼神认真,要么观察洞壁,要么踢着地面,一心注意这个溶洞的细节。
他们嘴上却还能随口说着玩笑,至交无间,难得他们都能一心二用,而不影响正事。
谢琅琊迈过地上一道凸起的硬地,越走到深处,湿气越是浓重,黏稠结在衣襟上:“我觉得,我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霍霜君剑眉凝紧,指尖始终没离开过洞壁:“我胃疼。”
谢琅琊再迈过一片碎石,抬起血瞳,眼前展开一片空旷的平地。
他一直向上看,一弯腰钻过一片压低的石壁,目光到达最高处。
洞壁四面开阔,成尖顶状向上聚合,顶端露出一点渺茫的灰光。
一丝暗光闪过谢琅琊的脑海。
他踏入这片平地,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影,但视线还算清晰。
他仿佛专门找着什么一般,目光有目的性地透射出去。
在那里。
谢琅琊血瞳沉寒,盯着洞壁包围的一角,闪烁的一点昏黄冷光。
他沉静得像一尊冰雕,连湿气凝成细小的水珠,缓缓滴落肌肤的走向,都能感觉到。
“霜君。”他的声音更加寒冷。
霍霜君站在他旁边,面向墙壁,手指细细滑过粗糙的洞壁。
连城雪也是一脸凝思,任凭太阳神乌撒娇似地拿鸟喙啄她。
“这里,”谢琅琊淡淡道:“眼熟吗?”
霍霜君深吸一口气,黏稠的冷气沾满了鼻息:“是巧合吗……”
“太过完美的巧合,”谢琅琊看向他:“就显得可疑了。”
“这个构造,”连城雪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环境中,更显得娇媚:“跟那个祭坛……简直一模一样啊。”
谢琅琊脑中展开一幅画面。
那个进行血腥祭祀的祭坛,每一个角落是什么模样,他都记得清楚。
对应着脑中的画面,谢琅琊抬手指了一圈:“连那个灯影的分布位置,都是一样的。”
霍霜君走到他身边。
谢琅琊歪歪头:“打个赌,那绝对是鲛人长明灯。”
霍霜君撇撇嘴,难得他也有面无表情的时候:“在这样的湿气里,能保持稳定光亮的灯烛,那就只有鲛人长明灯。”
“你,”谢琅琊勾唇一笑,血光一闪,尾音拉得很远:“有时候也很不幽默。”
眨眼间,他来到洞壁角落。
一盏鲛人长明灯,在他眼前寂静地闪光。
底座上的牙床,依旧苍白坚硬,仿佛倾吐着无声的呼喊。
谢琅琊抬起手来,习惯性地扶住眼角。
他的指尖碰上了眼角那颗妖艳的血砂。
一滴莫名的灵光,滴进他的脑海里。
“没错。”霍霜君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这里的构造,跟那个祭坛完全是相同的。”
除了没有一个沾满血腥的祭坛,其他完全一样。
“这样看来,”谢琅琊沉声道:“那个祭坛并非一个简单的真气开辟的空间,所有摆设,都是有章可循的。”
霍霜君绕过鲛人长明灯,再次抬手,抚摸过洞壁。
他仔细地想着,调动脑中所有灵光深思着。
在那个祭坛中,所触摸到的洞壁的感觉,就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也是如此。
这种感觉是……
谢琅琊没有出声,无形开动身法,向旁边一闪。
霍霜君站在原地,仿佛面壁倾听一般。
倾听那隐藏在虚空中,透过这片黏稠弥漫的腐烂的湿气,透露的讯息。
谢琅琊则转了方向,沿着开阔的平地往深处走去。
在他面前,沿着洞壁根部,一溜排开一大片阴影。
阴影高耸着,仿佛一段静止的黑色波涛。
高耸的阴影……
谢琅琊的脑海中,骤然闪过那个森然高垒的白骨塔。
难道……
谢琅琊脚步一顿。
暗影在他面前展开,昏黄的鲛人长明灯洒落光雾,仿佛一片寂寞的尘埃。
他凝起血瞳,瞳子中映出深渊般的影子。
连城雪淡淡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掠过他耳后。
谢琅琊眸光一动。
眼前这片白骨塔更加高耸,密密麻麻,森然成Lang。
比那个祭坛中的白骨塔,多出三倍。
只是……
谢琅琊目光下沉,看着白骨塔底部。
底部露出一片青石高台,边角笔直,形成托举形状。
整个白骨塔,被高高托举在了一个台子上,仿佛是供奉的圣物般。
谢琅琊再近一步。
他伸出手指,湿气围绕在指尖,形成一圈黯淡的白雾。
他触了触面前那个冰冷的东西。
牌位。
是一个青石铸就的、冰冷至极的牌位。
就那么冷冷地、无声地矗立在白骨塔正前方。
这是祭奠台的摆设。
牌位在前、高台托举,要祭奠的对象正对着牌位后方。
这不是某个罪恶的祭坛。
而是一个空旷的、寂静的灵堂。
谢琅琊放眼看去,所有白骨都整整齐齐地堆着,完整的骨架堆成一排,残缺的骨头则挨在一起。
一排眼眶空洞的头骨,静静盯着谢琅琊。
谢琅琊血瞳冷凝,看着那深渊般的眼眶。
它们仿佛黑洞一般,从最深处旋出蛊惑的漩涡,要将人吸得一干二净。
谢琅琊微微一凝剑眉,目光落在头骨的额心上。
每一个头骨的额心上,都有一个三角状的凹洞。
白骨高堆,个个透出冷寂的暗绿色。
仿佛质地极其细密的竹炭般,小孔紧密,透出腐烂的暗绿色微光。
谢琅琊的手肘被碰了一下。
霍霜君张开手掌,将那块石头般的暗绿色骨头,递到他眼前。
谢琅琊只是看了一眼。
“额头上的那个三角形凹洞,”霍霜君的声音,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暗夜:“是额心生长的小角,不会错的。”
所以……
“这些,”谢琅琊道:“全都是鲛人族的骸骨?”
“鲛人族数量稀少,这般数量的骸骨……”霍霜君剑眉一紧:“足以灭族。”
谢琅琊沉默。
这里是为这些鲛人族,建立的与世隔绝的灵堂。
“我终于想起来了。”霍霜君转了转眼睛,看向谢琅琊。
“那个洞壁吗?”谢琅琊没有看他。
“那个洞壁的质感,我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霍霜君点了点头,只是轻微的动作,却好像要费很大的力气:“我在我教母的身上,触摸到过那种质感。”
谢琅琊倾听着。
“她的项链,是一块类似溶蚀的石头般的坠子。”霍霜君道:“她告诉我,那是鲛人族的尸身腐烂后,气息融合而成的结晶。”
也就是说那个祭坛……
“那个祭坛,”谢琅琊微微抬了抬下巴:“是按照给鲛人族镇魂的灵台的样式,建造而成的空间。那里的洞壁,也是用鲛人族的尸体结晶,所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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