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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三 废物的残余


小咕的动作太快,现在已不是考虑它会不会被人看见的蠢问题的时候。

        谢琅琊足蹬真气,一团流光在足下轰然一弹,如箭矢般直追过去。

        他旋身跃上高空,一把揪住小咕柔软的眼珠:“住手!”

        “优柔寡断是你的致命伤。”小咕眼珠虽被抓住,但是两手镰刀发出一声呼啸,筋肉疾速延长,仍是逼向子洛:“现在还考虑同门师兄之类的愚蠢问题,你真是个废物!”

        废物!

        这个词如同尖锐的钻头一般,狠狠扎进谢琅琊心里,疼得他呼吸都倒流了一下。

        他猛地凝起血瞳,用力甩开小咕:“好!”

        寒风呼啸中,谢琅琊凭风而立,一脸煞气,眼中的暴戾宛若熔流:“早晚也是要……满手血腥!”

        他不想再拦,也拦不住了。

        小咕方才说话时,镰刀已经凌空旋转,划开锋利漩涡,砍中了子洛。

        “砰!”

        镰刀强劲的刀气震开一圈碎雾,平地压出一个坑洞。

        谢琅琊血瞳冷凝,衣袂飞舞,凌风落下。

        他走进弥漫的碎雾,定睛看去,面无表情。

        碎雾散去,坑洞上粉碎摊着一片狼藉。

        一股血腥扑面而来,人体的形状勉强可见,但更像一摊被猛兽撕碎吃剩的烂肉。

        热气微微升腾,脏器流满岩石。

        谢琅琊心中一紧,腹胃好像被猛地充了气,反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他猛地转过头,扶住草木乱生的绝壁,掐住咽喉,一口气上不来。

        长虹跑到他脚边,一跃而上,爪子灵活地攀住绝壁,靠近他轻tian。

        小狼带着清香味道的温暖舌尖让谢琅琊好了些,他用力拍打胸口,顺下呼吸。

        他缓过劲儿来,安慰地揉了揉小狼的皮毛,低声道:“我没事。”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是吗?”小咕站在血泊之中,黏稠凌乱的碎肉沾染了它雪白的筋肉:“真是奇怪,你们人可以宰杀各种动物做食物,却不能看相同状态的同类。”

        谢琅琊转过头,剑眉凝寒,静静看着它。

        小咕两手的镰刀还在滴血,连成血皮:“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破碎的脏器和血肉?就身体构造来说,你们人和动物并无区别。”

        谢琅琊动了动唇瓣,咽喉里还残存着一些呕吐感:“你是不会理解的。”

        “我并不想理解这种无聊的情绪。”小咕还是那样,像只精确思考又冷酷无情的虫子:“眼下的关键是,他跑了。”

        谢琅琊脑中嗡地震了一下:“跑了?”

        小咕转了转眼珠,看着那摊恶心的碎肉:“没有心脏。”

        谢琅琊走过去,扑面的血腥还是无法适应,他停在血泊边缘:“你没有撕碎心脏吗?”

        “没有。”小咕收起镰刀,两只柔软的小手翻弄着碎肉,发出黏稠的声音:“的确没有心脏。我可以认为,他把心脏带走了。”

        “即使是这样……”谢琅琊缓缓拉低视线,血瞳映着血腥,竟是更加妖艳:“他可能还活着吗?”

        “我觉得是。”小咕甩了甩手上的血渍,迈着小短腿走过来:“刚才镰刀击中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落空的气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镰刀下迅速逃离了。”

        谢琅琊脑中一直盘旋着嗡嗡的震动,额角青筋微颤:“子洛……”

        “那股逃离的力量很强劲,速度比我更快。”小咕身后走出一串血生生的小脚印:“我从子洛身上没有感应到这般强力,也许是一股外力将他弄走了。”

        外力?

        又是外力……

        谢琅琊清楚记得小咕说过,绝世林的猛兽骚乱,是一股外力在给它那个可怖的同类喂食。

        这个词在他心里,扎下了深重的阴影。

        他觉得好像有一面大网无声展开,渐渐收拢,将他包围其中。

        每个网眼都能将他压成碎块。

        “混蛋……”谢琅琊用力拍了一下额头,转身一拳砸在岩壁上:“若是子洛将这件事抖出来……”

        “你也认为他是个威胁,对吧?”小咕站在他身后,大眼珠看得人无处可逃:“可是你刚才为什么放他走?”

        谢琅琊的拳头微微一松,细碎的岩石碎末掉进他的指缝。

        “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杀他,若按我的思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小咕的声音像是冥冥中响起的钟声,震彻人心,绵绵不绝:“说你优柔寡断,难道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沉吟许久,寒风中的谢琅琊宛若一尊冷酷的冰雕:“到现在为止,我的心里的确从没有过杀人的念头。”

        “即使作为一种保证自身安全的必要手段,你也不愿意使用吗?”谢琅琊越是心乱如麻,小咕越是步步紧逼。

        “这是理所当然的好吧!”谢琅琊眉眼一紧,转身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我到现在连个小动物也没伤害过,突然要我杀人!把活人弄成一摊恶心的碎肉!如果我面不改色直接去做,那就不是人了!”

        小咕静静看着吼得微微喘息的谢琅琊,淡淡道:“还是太嫩。”

        谢琅琊皱眉看着他,心中一团无处发泄的极其压抑的气流,噎得他难受。

        “就我的标准来看,现在的你即使不是废物了,也没有强出太多。”小咕旋转了一下身子,飞速抖去身上的血渍:“今后的路肯定有更多威胁,如果你还是这副德性,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改变。”

        谢琅琊看着它走动,漫天的血色云光变得更深。

        “不过,我想你自己就会改变的。”小咕回过头,大眼珠像个诡异的虫子一样盯着谢琅琊:“你最终会了解,‘有了力量也不能随意伤人’这种说法是多么愚蠢了。”

        那是莲雅说的话,是她对初入玄莲山庄第一日的所有弟子的训导。

        谢琅琊一直铭记于心,无法忘却。

        但是此刻,这句话在他心里哗啦一声,产生了些许动摇。

        谢琅琊深吸一口气,满口寒风震得他口腔发麻,重重吐出。

        “不要废话了。”他恢复了冷冷的神情,目光也沉淀下来,疾风似地绕过怪石:“看看安子媚怎么样了。”

        小咕跟了上去,柔软的眼珠弹了弹:“眼神还是不够坚定,这是废物气息的残存吗……”

        谢琅琊绕出怪石,顿了顿,走向安子媚。

        她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像是一尊倒塌的石像。

        谢琅琊在她身边单膝触地,血瞳轻扫,发现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

        十分微弱但倔强地起伏着。

        “气息已经沉到最低点。”谢琅琊调动真气感应了一下,安子媚的气息僵硬得可怕。

        他抬起左手,人偶在掌心里握得微微变形,栩栩如生的眉眼却依旧不变。

        谢琅琊看着人偶,人偶的眼睛盯着他。

        活生生的安子媚的脸,一模一样。

        除了……

        “小咕。”谢琅琊的声音平淡冷漠,仿佛青铁:“泪痣。”

        小咕跳上他的膝盖:“颜色不一样。”

        “人偶的泪痣是鲜红色的,”谢琅琊指了指人偶,又指了指面色如纸的安子媚:“她的泪痣变成了黑色。”

        “颜色的互换和活气的此起彼伏,是同步的。”小咕伸出小手,点了点人偶:“现在的状况,可以认为是人偶和人体互换了。”

        “这个是真正的安子媚,”谢琅琊举了举人偶,幽冷的目光转向地上的人:“而这个变成了人偶。”

        “但是她的生命反应还在。”小咕一跃,跳到安子媚头部旁边:“唤醒她吧,不然我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谢琅琊静静盯着安子媚,心里漩涡暗流:“她的活气现在都在这个人偶体内,我不会完全给她。”

        小咕看了他一眼。

        谢琅琊将人偶放在安子媚侧脸旁边,手掌按住它,真气涌动,将感官通入最深的虚空。

        天灵中光华流转,符咒波荡,他法眼一闪,感应到了人偶与安子媚两个身体的气息流动。

        他翻转手腕,左臂上的伤疤微微闪光,牵引住人偶体内的气息,化成眼不可见的光线流向安子媚的身体。

        小咕动了动眼珠:“生命反应在逐渐增强。”

        谢琅琊精确感应着真气的撩拨,忽地抬起手指,掐断了真气的输入。

        “咳咳咳……”安子媚双眼紧闭,颤抖着张开惨白的朱唇,发出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极其沙哑的咳嗽。

        谢琅琊冷冷看着她,见她缓缓睁开无光的眸子:“现在,我有要她说真话的砝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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